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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姐夭折那年,我妈疯了整整三个月。

她夜夜掐着我胳膊哭喊:“为什么死的不是你?”

十年后,姐姐第一次入梦,裙摆滴着水珠:“妹妹,地府好冷……”

我咬牙拒绝烧活人八字,第二天暗恋的学长却拦住我。

他指尖捻着红纸,眼神湿漉像溺亡者:“林晚,把我的八字烧给你姐姐吧。”

我惊恐地发现,他站立的姿势和姐姐当年拍照时一模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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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的雨下得人心烦,淅淅沥沥,像是永远也不会停。空气里弥漫着一股土腥气和水汽混合的霉味,十年了,每到这种天气,我骨头缝里都往外冒寒气。

我妈又在楼下念叨了,声音不高,絮絮叨叨,像念经,也像诅咒。隔着门板听不真切,但那些词句我早就能背出来——“我的囡囡啊……水那么冷……为什么死的不是你?为什么……”

囡囡是我姐,林朝。朝霞的朝。

我叫林晚,夜晚的晚。

名字是我爸起的,他说朝霞灿烂,晚霞宁静,都是好寓意。可自从十年前,我姐在那个涨水的秋天失足滑进河里,三天后才在下游的乱石滩找到,整个人泡得变了形之后,一切就都变了味。我妈从那时起就疯了,清醒的时候抱着我姐的照片哭,糊涂了就掐着我的胳膊,指甲陷进肉里,眼睛红得滴血,一遍遍问我:“为什么死的不是你?晚晚,为什么不是你?你姐那么乖……”

十年了,我的胳膊上旧痕叠新痕。

我缩在书桌前,盯着摊开的物理习题册,一个字也看不进去。指尖是凉的。脖子上挂着一个小小的桃木符,磨损得边角都圆滑了,这是奶奶去世前偷偷塞给我的,说能辟邪。我从不信这些,可它成了我唯一能抓住的东西。

昨晚,我梦到她了。林朝。

梦里也是这种湿漉漉的天气,她穿着落水那天那件白色的确良裙子,站在一片灰蒙蒙的雾气里,裙摆滴滴答答往下淌着水珠,在地上聚成一滩小小的水洼。她看着我,眼睛很大,黑洞洞的,没有光。

“晚晚……”她的声音也带着水汽,幽幽的,“地府好冷啊……水里更冷……”

我喉咙发紧,想跑,脚却像钉在原地。

“姐姐一个人……好孤单……”她朝我伸出手,那手苍白浮肿,指缝间挂着水草,“你帮帮姐姐……烧一个活人的生辰八字给我吧……要阳气足的……让他来陪我……我就不冷了……”

配阴婚!

我浑身一激灵,猛地向后退,脊背撞上什么冰冷的东西,瞬间惊醒。窗外天光微亮,雨还没停,我全身都被冷汗浸透了,心脏咚咚咚地擂着胸口。

不能答应!绝对不行!这是造孽!

一整天在学校,我都心神不宁。老师的讲课声像是隔着一层水传过来,模糊不清。同桌周琦碰碰我胳膊:“喂,林晚,你没事吧?脸色这么白,跟见了鬼似的。”

我勉强扯出个笑:“没……可能没睡好。”

“喏,看你魂不守舍的,”她朝窗外努努嘴,“你的‘向阳花’来了。”

我心里一跳,抬头看去。

江屿穿着干净的蓝白色校服,站在我们班教室外的走廊上,雨后的阳光落在他身上,像是给他镀了层柔光。他手里拿着本习题集,正微笑着跟隔壁班的男生说话。

江屿。学校的风云人物,成绩好,长得好看,打球也帅。像他名字一样,是座阳光灿烂的岛屿。而我,是阴沟里潮湿的苔藓。我暗恋他两年,除了偶尔在图书馆“偶遇”,在球场上偷偷看他,从不敢靠近。他太明亮了,让我自惭形秽。

可是今天,他好像……有点不一样。

具体哪里不一样,我说不上来。就是感觉他站立的姿态,微微侧头的角度,有种说不出的别扭。太……僵硬了?还是太……刻意?

我甩甩头,把这点怪异归咎于自己还没从那个可怕的梦里缓过来。

放学铃声一响,我几乎是逃也似的收拾书包,只想立刻回家,躲进被子里。那个梦魇像冰冷的藤蔓,缠得我喘不过气。

刚走出校门不远,穿过那条因为下雨而没什么人的小巷时,一个身影挡在了我面前。

是江屿。

我的心漏跳了一拍,随即又被他眼神里的东西冻住。

那不是平时江屿看人的眼神。江屿的眼睛总是清澈带着笑,像夏日晴空。可此刻,那双眼睛里像是蒙了一层水雾,湿漉漉的,深不见底,带着一种近乎哀戚的幽怨。就像……就像梦里林朝看着我的样子!

“林晚。”他开口,声音也有些哑,不像平时清朗。

我下意识地后退一步,攥紧了书包带子:“江……江学长?有事吗?”

他没有立刻回答,只是慢慢抬起手。修长的手指间,捻着一张叠成三角的、刺目的红纸。那种红,像血,像燃烧的火焰,烫得我眼睛疼。

“这个,”他把红纸递到我面前,动作有些迟缓,带着一种说不出的阴柔感,与他阳光的外表格格不入,“把我的生辰八字,烧给你姐姐吧。”

轰隆——

我脑子里像有什么东西炸开了。全身的血液瞬间涌向头顶,又在下一秒冻结成冰。牙齿不受控制地开始打颤,发出咯咯的声响。

“你……你说什么?”我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他往前又凑近了一步,那股若有似无的、河水的腥气似乎更浓了。他的眼神死死锁住我,嘴角极其缓慢地向上扯开一个弧度,像是在笑,却又冰冷诡异至极:“烧给你姐姐,林朝。她不是冷吗?我……我去陪她。”

他的站姿……

我瞳孔骤缩。

他微微含着胸,左脚稍稍在前,脚尖内扣,右手下意识地揪着校服外套的衣角——那是林朝拍照时最喜欢的姿势!她说这样显得娇小可爱!我妈珍藏的那些照片里,每一张林朝都是这么站的!

这不是江屿!

“你是谁?!”我尖声问道,声音因为恐惧而变调。

“我是江屿啊。”他微笑着,可那笑容嵌在那张帅气的脸上,只让人觉得毛骨悚然,“晚晚,听话,把八字烧了。不然……”

他没有说下去,只是那双湿漉漉的眼睛里,幽怨更深了,几乎要溢出来。

我猛地挥手打掉他递过来的红纸,三角符落在湿漉漉的地面上,那抹红格外扎眼。然后我用尽全身力气,一把推开他,疯了一样朝巷子口跑去。

身后,没有脚步声追来。

但我能感觉到,那道冰冷黏腻的视线,一直钉在我的背脊上,如影随形。

我没敢直接回家,在街上游荡了很久,直到天快黑透,才拖着灌了铅的双腿挪回家门。

刚掏出钥匙,门就从里面被猛地拉开。

我妈站在门口,头发乱蓬蓬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我,手里紧紧攥着什么东西。

“妈……”我哑着嗓子叫了一声。

她一把抓住我的手腕,力气大得吓人,指甲几乎要掐进我的肉里。她把手里那东西塞到我眼前——那赫然也是一张叠成三角的红纸!和我打落江屿的那张一模一样!

“晚晚!你姐姐托梦给我了!她说她冷!她要个伴儿!”我妈的声音又尖又利,带着一种病态的亢奋,“你快!快去找个阳气盛的男孩子,把他的八字烧给你姐姐!快啊!”

我看着她近乎癫狂的样子,看着她手里那抹刺目的红,一股寒意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她也梦到了!林朝也去找她了!

“不……我不……”我试图挣脱,声音带着哭腔,“妈,那是害人!那是造孽!”

“造什么孽!”我妈猛地甩开我的手,眼神瞬间变得凶狠无比,像十年前那个雨夜一样,充满了刻骨的怨恨,“你姐姐一个人在水里泡了十年!她冷!你懂不懂!你这个当妹妹的,这点忙都不肯帮?是不是因为你活着,所以她死了?你是不是巴不得她永世不得超生?!”

又是这句话。

为什么死的不是你。

我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疼得无法呼吸。眼泪毫无征兆地滚落下来,不是因为委屈,而是因为一种深入骨髓的恐惧和绝望。

这个家,早就不是家了。从林朝死的那天起,这里就成了我和我妈互相折磨的地狱。

我绕过她,冲进自己的房间,反锁了门。背靠着门板滑坐在地上,浑身发抖。

怎么办?到底该怎么办?

林朝真的缠上我了。她不仅入了我的梦,还上了江屿的身!现在连我妈也……

那个阳光开朗的江屿,他知不知道他身上发生了什么?他会不会有危险?

恐惧像潮水,一波一波地冲击着我几近崩溃的神经。

那一夜,我又梦到了林朝。

这次,她不是一个人。

灰蒙蒙的雾气里,她紧紧挽着江屿的手臂。江屿站在那里,面无表情,眼神空洞,像个做工精致的木偶。林朝把脸靠在他肩膀上,对着我,咧开嘴笑了,露出森白的牙齿。

“晚晚,你看,他愿意来陪我的……”她的声音甜得发腻,带着水流的回响,“你为什么不帮姐姐呢?你不乖……”

江屿的脖子,以一种极其缓慢的速度,发出“咔哒咔哒”的令人牙酸的声音,转了过来。那双失去焦点的眼睛,茫然地“望”着我。

我尖叫着从梦中惊醒,窗外天色灰蒙,又是新的一天,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浑浑噩噩地来到学校,我刻意避开了所有可能遇到江屿的路线。一整天都像惊弓之鸟,任何风吹草动都能让我吓一跳。

周琦担忧地问我:“林晚,你到底怎么了?是不是家里又……”

我摇摇头,什么也不敢说。

放学后,我磨蹭到所有人都快走光了,才敢走出教室。没想到,在楼梯的转角,还是被江屿堵住了。

这里僻静,几乎没人经过。

他靠在墙上, again,是那种属于林朝的、别扭的站姿。眼神依旧是湿冷幽怨的。

“晚晚,”他幽幽地说,“我的八字,你什么时候才肯烧呢?”

“你滚开!”我色厉内荏地低吼,手心全是冷汗,“你不是江屿!你从我姐姐身体里出去!从江屿身体里出去!”

他歪了歪头,动作僵硬:“我就是江屿啊。我喜欢林朝,自愿把八字给她的。”他的嘴角又扯出那个诡异的笑,“或者……你更希望,我亲自去你家,当着阿姨的面,把八字烧了?”

他威胁我!他知道我妈现在疯魔的状态,如果“江屿”亲自上门,我妈一定会不顾一切地把事情做成!

我气得浑身发抖,恐惧和愤怒交织在一起:“你做梦!我绝不会让你得逞!”

就在这时,他脸上那种诡异的笑容突然僵了一下,眼神出现了一瞬间的涣散,紧接着,闪过一丝极度的惊恐和茫然。虽然只有一刹那,快得几乎让我以为是错觉,但我捕捉到了!

那是江屿!是江屿自己的意识!

“江屿!”我猛地抓住他的胳膊,急切地喊道,“江屿!你能听到我说话吗?你醒醒!快醒过来!她在控制你!”

他的身体剧烈地颤抖了一下,脸上露出挣扎痛苦的神色,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声,像是两个灵魂在体内激烈地争夺主导权。

“救……救我……”一个微弱而清晰的声音,从他齿缝间挤了出来。

是江屿!他在向我求救!

这一刻,什么恐惧都被我抛到了脑后。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他就这样被林朝毁了!

“坚持住!江屿!”我用力晃着他。

突然,他猛地抬起头,眼神再次被那冰冷的幽怨占据,力气也变得奇大无比,一把甩开我的手。我的后背重重撞在冰冷的墙壁上,疼得我倒抽一口冷气。

“敬酒不吃吃罚酒!”‘他’的声音彻底变成了尖利的女声,那是林朝的声音!她彻底撕下了伪装!

‘他’狞笑着,伸手朝我的脖子掐来。那双手,苍白浮肿,指甲青紫,完全不像活人的手!

我几乎是凭借本能,侧身躲过,想往楼下跑。却被‘他’从后面一把抓住了头发,猛地向后扯去!头皮传来撕裂般的剧痛。

“放开我!”我尖叫着,手脚并用拼命挣扎。混乱中,我的手在墙边堆放清洁工具的角落里胡乱摸索,猛地抓住了一个硬物——是一把半旧的木质拖把!

求生的本能让我爆发出巨大的力量,我抡起拖把,看也不看就朝身后狠狠砸去!

“砰!”

一声闷响。拖把杆结结实实地砸在了‘江屿’的侧脸上。

他(或者说,她)发出一声凄厉得不似人声的尖叫,那声音尖锐刺耳,带着浓浓的水汽和怨毒。抓住我头发的手瞬间松开。

我趁机连滚带爬地冲下楼梯,不敢回头,一路狂奔,直到冲出校门,混入街上熙攘的人群,才敢停下来,扶着膝盖大口大口地喘气,心脏快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

刚才那声尖叫……绝对是林朝的声音!

她附在江屿身上,而且,越来越强了!

我不能再坐以待毙了。我必须知道十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林朝的死,真的只是意外吗?为什么她的怨气会这么重?重到死了十年都不安生,还要拉活人配阴婚!

带着满身的狼狈和一股豁出去的决心,我冲回了家。

我妈正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抱着林朝的照片,哼着不成调的摇篮曲。听到我进门,她抬起头,看到我凌乱的头发和苍白的脸,愣了一下。

我没给她发作的机会,直接走到她面前,声音嘶哑却异常坚定:“妈,姐姐到底是怎么死的?”

我妈的脸色瞬间变了,眼神闪烁,抱紧了相框:“你胡说什么!就是失足掉进河里了!”

“失足?”我盯着她的眼睛,不放过她脸上任何一丝细微的变化,“为什么那天她会一个人去河边?为什么她落水的地方,会找到她平时最宝贝的、你送给她的那枚蝴蝶发卡?那发卡不是别在她头发上的吗?怎么会掉在离河岸那么远的草丛里?”

这些问题,像石头一样压在我心里很多年了。小时候不懂,长大后越想越觉得蹊跷。

我妈的呼吸急促起来,猛地站起来:“你问这些干什么!都过去多少年了!你个死丫头,是不是又想你姐姐了?我就知道!你巴不得我们都忘了她!”

又是这样!每次一提及细节,她就用疯癫和指责来逃避!

“我不是想她!我是怕她!”我失控地大喊出来,眼泪涌了出来,“她回来了!妈!林朝回来了!她上了别人的身!她要活人的八字去配阴婚!她要害死别人!你知不知道!”

我妈像是被雷劈中了一样,僵在原地,脸上的疯狂和凶狠一点点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深的、几乎要将她吞噬的恐惧。她的嘴唇哆嗦着,脸色灰白。

“你……你也梦到她了?”她声音颤抖地问。

“不只是梦!”我指着自己凌乱的头发和脖子上的红痕,“她刚才还想掐死我!就在学校!附在江屿身上!妈!你告诉我,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姐姐的怨气会这么大?!”

我妈的身体晃了一下,颓然瘫坐回沙发上,怀里的相框“哐当”一声掉在地上,玻璃裂开了蛛网般的纹路。她双手捂住脸,肩膀剧烈地抖动起来,发出压抑的、如同受伤野兽般的呜咽。

“报应……都是报应啊……”她喃喃着,泪水从指缝间涌出,“是我……是我害了朝朝……”

我的心猛地一沉。

“那天……那天在河边……”我妈的声音断断续续,充满了痛苦和悔恨,“我带着你们俩去洗衣服……朝朝调皮,跑到深水区旁边玩,不小心滑了一下,我……我离得近,伸手去拉她……”

她抬起头,泪眼婆娑,眼神里是刻骨的绝望和自责:“可是我……我当时脚下一滑,不但没拉住她,反而……反而推了她一把!我看着她……看着我自己的女儿……就那么滚了下去,被水冲走了……”

我如遭雷击,浑身冰凉。

原来不是失足……是被妈妈失手推下去的!

“我吓坏了……我不敢说……”我妈痛哭失声,“我只能说她是自己失足落水的……我怕啊……我怕你爸怪我,怕别人指指点点……我不是故意的……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啊……”

真相竟然如此残酷!

林朝的死,竟然源于母亲一瞬间的失手和之后十年的隐瞒!

所以她的怨气才这么重!所以她不甘心!所以她不仅要拉活人陪葬,还要用这种方式折磨我们,报复妈妈!

就在这时,客厅的灯光猛地闪烁起来,忽明忽灭,像是接触不良。温度骤然降低,一股浓烈的、只有河里才有的腥臭水汽,毫无征兆地弥漫开来,充斥了整个空间。

窗户明明关着,窗帘却自己疯狂地摆动起来。

一个冰冷、湿漉,带着无尽怨恨的声音,同时在我和我妈的脑海里炸响,一字一句,清晰无比:

“现——在——知——道——了?”

“妈——妈——妹——妹——”

“我——好——冷——啊——”

“都——来——陪——我——吧——”

“哗啦——”

客厅角落那个用来养富贵鱼的玻璃鱼缸,毫无预兆地轰然炸裂!水流裹挟着玻璃碎片和金鱼,猛地倾泻出来,溅得到处都是。

而在那摊浑浊的水渍和挣扎的金鱼中间,赫然出现了一双湿漉漉的脚印!

正一步一步,朝着瘫软在沙发上的妈妈,走了过去!

空气中那浓重的水腥气几乎令人作呕,冰冷的恶意如同实质,缠绕上脖颈。鱼缸炸裂的声音还在耳边回荡,水渍中那凭空出现的湿脚印,一步,一步,带着水声,缓慢而执拗地逼近沙发。

我妈已经吓傻了,瘫在那里,眼珠凸出,嘴巴张着,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抽气声。极致的恐惧攫住了她,让她连晕厥都成了奢望。

“不……不要过来……朝朝……妈妈不是故意的……妈妈错了……”她终于从牙缝里挤出破碎的求饶,身体筛糠般抖动着。

那双脚印在离沙发还有一步之遥的地方停住了。

客厅的灯泡还在疯狂闪烁,明灭不定间,那摊水渍上方,空气开始扭曲,一个模糊的、穿着白色湿裙的轮廓缓缓凝聚。是林朝!她比梦里看起来更清晰,也更可怕。头发湿漉漉地贴在惨白的脸上,往下滴着浑浊的水珠,眼睛是两个黑洞,里面是纯粹的怨毒。她的身体微微浮肿,呈现出一种溺亡者特有的青白色。

“错了?”空灵而阴冷的声音直接从她那个方向传来,带着水流的回响,钻进我们的耳膜,“一句错了……就能换我一条命吗?我在水里泡了三天……好冷啊……妈妈,你为什么不来陪我?”

她说着,缓缓抬起一只浮肿的手,指向我妈。

我妈发出一声短促的尖叫,双手胡乱地在面前挥舞,仿佛想挡住什么看不见的东西。

“还有你,晚晚。”林朝的头颅,以一种极其诡异的、像是脖子折断的角度,猛地转向我,黑洞洞的眼睛锁定在我身上,“我的好妹妹……你为什么不肯帮姐姐?为什么要把我推开?你是不是……也盼着我死?”

那冰冷的视线如同毒蛇,缠绕上我的皮肤,让我汗毛倒竖。我死死咬着牙,不让自己尖叫出来,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疼痛让我保持着一丝清醒。

我知道,哀求没有用。忏悔也没有用。眼前的这个东西,早已不是记忆中那个会对我笑的姐姐了。她是怨气的集合体,是来自地狱的索命恶鬼!

“姐姐……”我声音发颤,却努力让自己站直,“收手吧……你已经死了……放过妈妈,放过江屿,也放过你自己……”

“闭嘴!”她猛地尖啸一声,声音刺得人耳膜生疼,客厅里所有轻小的物件都被震得嗡嗡作响,“你们活着!凭什么只有我死了!我要你们陪我!尤其是你,晚晚——”

她话音未落,那模糊的身影猛地散开,化作一股冰冷的阴风,裹挟着浓重的水腥气,朝我直扑过来!

速度太快了!

我甚至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只感觉一股巨力撞在胸口,冰冷刺骨的感觉瞬间蔓延全身,像是瞬间被浸入了冰河。我的四肢变得僵硬,喉咙被无形的力量扼住,无法呼吸!

“晚晚!”我妈发出一声凄厉的哭喊,不知从哪里生出一股力气,连滚爬爬地扑过来,想把我拉开。

可是她的手直接穿过了那股缠绕我的阴风,扑了个空,自己却摔倒在地。

我被那股力量提离了地面,双脚无助地蹬踹。视线开始模糊,肺部因为缺氧而火烧火燎地疼。我能感觉到林朝的怨念像无数根冰冷的针,刺入我的大脑,试图瓦解我的意识。

“把你的身体……给我……”她贪婪的声音在我脑海里直接响起,“有了活人的身体……我就能离开水……我就能……”

不行!绝对不能让她得逞!

奶奶给的桃木符!我猛地想起脖子上的护身符!被衣服挡住了!

我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猛地伸手扯开衣领,将那枚温热的、磨损的桃木符拽了出来,狠狠朝着缠绕我的那股阴风按了过去!

“啊——!”

一声凄厉到无法形容的惨叫骤然响起,几乎要刺破鼓膜!

桃木符接触到的位置,发出“嗤嗤”的声响,冒起一股淡淡的、带着恶臭的黑烟。缠绕我的冰冷力量瞬间一松,我重重地摔落在地,咳嗦着大口呼吸。

那团阴风翻滚着退开,重新在不远处凝聚成林朝模糊的身影,但她看起来淡了一些,脸上的怨毒更加炽盛。

“你……你竟然敢伤我!”她疯狂地尖啸着,整个房子的门窗都开始剧烈地震动起来,发出哐哐的巨响,仿佛随时都要坍塌。

她再次扑了上来,这次的目标,赫然是我掉落在旁边的桃木符!

不能让她毁了它!

我猛地扑过去,抢先一步将桃木符抓回手里。几乎是同时,林朝化身的阴风狠狠撞在我的手臂上!

“咔嚓!”

一声脆响,小臂传来钻心的剧痛,可能是骨头裂了。我疼得眼前发黑,冷汗瞬间浸透后背。

“晚晚!我的女儿!”我妈看到我受伤,像是被彻底刺激到了,她哭喊着,手脚并用地爬过来,不顾一切地用自己的身体挡在我和林朝之间。

“朝朝!是我的错!都是妈妈的错!”她朝着那团怨灵嘶喊,涕泪纵横,“你要索命就索我的命!放过你妹妹!她是无辜的!妈妈来陪你!妈妈这就来陪你!”

她说着,竟然猛地低下头,朝着旁边碎裂的鱼缸玻璃片撞去!

“妈!不要!”我魂飞魄散,忍着胳膊的剧痛想去拉她。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砰!”

我家的大门被人从外面猛地撞开!

一个人影踉跄着冲了进来,是江屿!

他脸色苍白如纸,嘴唇没有一丝血色,眼神却不再是那种湿漉漉的幽怨,而是充满了惊惧、混乱,以及一丝强行凝聚的清明。他的校服凌乱,额角还有一块新鲜的淤青,是我之前用拖把打的。

他冲进来的瞬间,目光立刻锁定了那团即将再次扑向我的阴风,以及正要撞向玻璃的我妈。

“林朝!住手!”他嘶哑地大吼一声,声音里带着一种奇异的、破釜沉舟的决绝。

那团阴风猛地一滞,林朝的身影再次凝聚,她转头“看”向江屿,黑洞洞的眼睛里似乎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但随即被更深的怨毒覆盖。

“屿哥哥……”她的声音忽然变得娇柔而委屈,带着哭腔,仿佛又变回了那个落水而亡的少女,“你来了……你看,她们欺负我……妈妈不要我,妹妹也不帮我……我好冷,好孤单……”

这变脸的速度让人心底发寒。

江屿的身体明显颤抖了一下,脸上露出痛苦挣扎的神色,但他死死咬着牙,站在原地没有动。

“林朝……收手吧……”他艰难地开口,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我知道你很苦……但这不是害人的理由……”

“害人?”林朝的声音陡然拔高,变得尖利,“她们才是害死我的人!我只是想有人陪!屿哥哥,你忘了?你说过你喜欢我的!你说过会保护我的!把你的八字给我!我们就能永远在一起了!”

她说着,身影一晃,瞬间出现在江屿面前,几乎贴着他的脸,那双黑洞洞的眼睛死死盯着他。

江屿的脸色更白了,冷汗顺着额角滑落。他能清晰地感觉到对方身上散发出的冰冷和死气。他的眼神开始出现一瞬间的涣散,身体微微摇晃,似乎又要被操控。

“江屿!醒醒!别信她!”我忍着剧痛大喊,“她在控制你!”

江屿猛地一咬舌尖,鲜血从他嘴角溢出,剧烈的疼痛让他眼神瞬间恢复清明。他猛地后退一步,从口袋里掏出了一样东西——那是一张皱巴巴的、用朱砂画着复杂符文的黄纸!

“我查过了!”他举着那张符纸,声音虽然还在抖,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林朝,你的执念太深,已经回不了头了!我不能让你再害人,也不能让你再害林晚!”

看到那张符纸,林朝发出一声又惊又怒的尖啸,身影猛地向后飘去,似乎对其颇为忌惮。

“你竟然……想对付我?”她的声音里充满了被背叛的疯狂和痛苦,“连你也要背叛我?!”

她周身阴气大盛,浓重的黑雾从她体内涌出,整个客厅瞬间暗了下来,温度骤降,墙壁上甚至开始凝结出冰冷的水珠。鱼缸里流出的水开始像有生命一样,汇聚起来,扭曲着,变成一只只水状的手臂,朝着我和江屿抓来!

“小心!”江屿大喊一声,猛地将手中的符纸朝着林朝的方向掷去!

那符纸脱手后,竟无风自燃,散发出金色的光芒,如同一个小太阳,驱散了些许黑暗和阴冷。

“啊——!”林朝被金光扫中,发出痛苦的哀嚎,身影又淡了几分。

但她也彻底被激怒了!

“你们都去死吧!”

所有的水手臂猛地加速,如同毒蛇般射来!同时,她本体化作一道黑气,直接撞向江屿!

江屿掷出符纸后似乎耗尽了力气,面对这雷霆一击,只能勉强抬起手臂格挡。

我瞳孔紧缩,顾不上手臂的疼痛,抓起旁边掉落的半截拖把杆,将桃木符死死按在顶端,用尽全身力气,朝着那道冲向江屿的黑气捅了过去!

“噗!”

像是捅进了一滩冰冷粘稠的淤泥里。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

黑气在我面前停滞,缓缓凝聚出林朝的上半身。她低下头,难以置信地看着捅进她“胸口”的、贴着桃木符的木棍。

那桃木符正发出灼热的白光,与她接触的地方发出剧烈的“嗤嗤”声,黑烟滚滚。

她缓缓抬起头,看着我。那双黑洞洞的眼睛里,疯狂的怨毒如同潮水般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度的茫然,然后,是深深的、刻骨的悲伤。

她的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

但没有声音。

她的身影,从被桃木符击中的地方开始,如同被打碎的镜花水月,一点点化作晶莹的光点,开始消散。

缠绕着我们的阴冷气息迅速消退,那些水手臂也哗啦一声散落在地,变回普通的水渍。闪烁的灯光稳定下来,只剩下满屋狼藉和浓得化不开的腥臭。

林朝最后看了我一眼,那眼神复杂难明,有怨恨,有不甘,但似乎……也有一丝解脱。

然后,她彻底化作无数光点,如同萤火虫般,在空气中盘旋了片刻,最终,无声无息地湮灭,消失不见。

客厅里,死一般的寂静。

只剩下我妈压抑的、劫后余生的啜泣,以及我和江屿粗重疲惫的喘息。

我脱力地瘫坐在地,右臂传来钻心的疼,浑身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冷热交加。我看着林朝消失的地方,心里空落落的,没有轻松,只有无尽的悲凉和茫然。

结束了……吗?

江屿踉跄着走到我身边,蹲下身,他的脸色依旧苍白,但眼神已经恢复了平时的清澈,只是里面盛满了疲惫和后怕。

“你……你没事吧?”他看着我明显不自然弯曲的手臂,眼中闪过一丝愧疚和担忧,“对不起,我……”

我摇摇头,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

他看着我,又看了看还在啜泣的我妈,沉默了片刻,才低声道:“那天……她第一次来找我,就是在河边。我感觉自己像是被什么东西拉着,往水里去……然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偶尔会清醒一下,但身体不听使唤,脑子里全是她的声音……她的怨念……”

他顿了顿,声音更低了:“我偷偷去找了人,求了这张符……我知道,必须做个了断。”

原来他一直在挣扎,并没有完全被控制。

我看着他额角的淤青和嘴角的血迹,心里五味杂陈。

这场由死亡开始,纠缠了十年,掺杂着意外、隐瞒、愧疚、怨恨和疯狂的噩梦,似乎终于落下了帷幕。

可是,真的结束了吗?

林朝消散时那最后一眼,像一根冰冷的刺,扎在我心底最深处。

还有妈妈……她失手害死姐姐,又隐瞒真相十年,这份沉重的枷锁,她后半生能否挣脱?

而我和江屿,经历了这一切,之间隔着生死、附身、挣扎与拯救,又该何去何从?

窗外,雨不知何时已经停了。一缕惨白的月光,透过破碎的窗户,照进这满目疮痍的客厅,照亮了地上那摊浑浊的水渍,以及水渍中,那枚裂了玻璃的、林朝笑靥如花的相框。

空气里,那若有似无的水腥气,仿佛还在萦绕。

我抱紧了自己剧痛的手臂,看着那缕月光,浑身冰冷。

这湿漉漉的、纠缠不休的噩梦,真的……醒了吗?

更新时间:2025-11-06 03:07: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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