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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暮雨,金陵盐运使之女。

十六岁那年

我在蔷薇架下遇见了唱戏的鱼笙。

身份悬殊的我们相爱了。

却遭父亲强行拆散。

一场大火让我们分离五年,当我以为他已离世而被迫嫁人后,命运却让我们再度重逢。

历经沧桑,我们终于携手,在有限的时光里相守,直至我病逝他怀中。

这一生,幸得与他相遇,纵使短暂,亦胜过长久的孤寂。

1 水月楼初遇

金陵城的四月,烟雨迷蒙。

柳府千金暮雨坐在梳妆台前,任由丫鬟为她梳理那一头及腰青丝。铜镜中的少女眉目如画,肤若凝脂,却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忧郁。

“小姐,今日老爷要带您去水月楼听戏,听说京城来了个戏班,唱得可好了。”丫鬟小翠一边为她簪上一支碧玉簪,一边兴奋地说。

暮雨轻轻“嗯”了一声,目光飘向窗外。春雨绵绵,打湿了庭院中的海棠花。她不喜欢这些应酬,但身为盐运使的独女,她早已习惯了顺从。

水月楼是金陵城最负盛名的戏园子,飞檐翘角,雕梁画栋。暮雨随着父亲步入二楼雅间时,台下已是座无虚席。

“柳大人大驾光临,真是蓬荜生辉啊!”班主殷勤地迎上来,满脸堆笑。

柳父微微颔首,在主位坐下。暮雨安静地坐在父亲身侧,目光漫不经心地扫过台下。

锣鼓声起,戏开场了。

一出出折子戏过去,暮雨只觉得昏昏欲睡。直到《白蛇传》的锣鼓点响起,她才稍稍提起了精神。

“下面这出《断桥》,由我们戏班新来的鱼笙反串白娘子。”班主在一旁介绍道,“这孩子虽然年纪轻,但唱做俱佳,保准大人和小姐喜欢。”

帷幕徐徐拉开,一个身着白衣的身影袅袅登场。

“忆当年与许郎雨中相见......”清越婉转的唱腔一出,满堂皆静。

暮雨不由自主地坐直了身子。台上的白娘子,身段柔美,眼波流转,一颦一笑皆动人。若不是班主事先说明,她绝不会想到这竟是个男子。

唱到白娘子与许仙断桥相会那一折,那双含泪的美目望向台下,恰好与暮雨的目光相遇。那一刻,暮雨觉得自己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

戏毕,掌声雷动。柳父也连连称赞:“这鱼笙果然名不虚传。”

暮雨借口更衣,悄悄离席。她想到后园透透气,避开这喧闹。

水月楼的后园种满了蔷薇,此时正值花期,深深浅浅的粉与红交织成一片花海。暮雨站在花架下,深深吸了一口气,空气中弥漫着甜甜的花香。

就在这时,她听见了一阵压抑的啜泣声。

循声望去,只见一个身着戏服的少年坐在石凳上,脸上还画着浓重的油彩,泪水却已将妆容晕开。

暮雨认出他就是刚才台上的白娘子。

“你...怎么了?”她轻声问道。

少年惊慌抬头,那一瞬,暮雨看见了一双她此生见过的最清澈的眼睛,像是盛满了整个江南的烟雨。

“没什么。”少年慌忙用衣袖擦拭眼泪,“只是...刚才演《断桥》,一时入了戏,还没缓过来。”

他的声音与台上不同,清朗中带着些许沙哑,确是男儿声。

暮雨在他身旁的石凳上坐下:“你演得真好,我都看哭了。”

少年微微一愣,随后唇角扬起一个浅浅的弧度:“谢谢小姐夸奖。我叫鱼笙。”

“暮雨。”她答道,随即又补充,“柳暮雨。”

“暮雨...”鱼笙轻声重复着这个名字,仿佛在品味着什么,“很适合你的名字。”

一阵微风吹过,蔷薇花瓣纷纷扬扬地落下,有几片落在了暮雨的肩头。鱼笙下意识地伸手,想要为她拂去,却又突然意识到身份悬殊,尴尬地收回了手。

暮雨假装没有注意到他的举动,自顾自地拂去花瓣:“你唱戏多久了?”

“八年了。”鱼笙的眼神黯淡了一瞬,“我九岁就被卖到戏班。”

“你家人呢?”

“家道中落,父亲蒙冤入狱,母亲郁郁而终。”他说得云淡风轻,仿佛在讲述别人的故事,“班主买下我,看我嗓子好,就让我学旦角。”

暮雨心中泛起一阵怜惜。她自幼锦衣玉食,从未想过人间还有这般疾苦。

“你呢?”鱼笙问道,“看你的衣着打扮,定是官家小姐。”

暮雨点点头:“家父是金陵盐运使。”

鱼笙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随即站起身:“我该回去了,班主要清点人数了。”

暮雨也急忙起身:“我日后还能来听你唱戏吗?”

鱼笙深深看了她一眼:“水月楼开门做生意,谁来听戏都欢迎。”

他转身离去,走了几步,又回头道:“暮雨小姐,今日之事,还望不要告诉他人。”

暮雨点点头,目送他的身影消失在蔷薇花径深处。

回到雅间时,戏已散场。柳父正与几位官员寒暄,见暮雨回来,便道:“雨儿,我们该回府了。”

马车粼粼而行,暮雨靠在车窗边,脑海中却不断浮现出那双含泪的眼睛。

那一夜,她梦见自己站在一片蔷薇花海中,远处有人唱着凄婉的戏文,她却怎么也看不清那人的面容。

2 蔷薇架下

自那日后,暮雨成了水月楼的常客。

她总是带着丫鬟小翠,坐在二楼固定的雅座,点一壶龙井,几碟点心,安静地听戏。班主知道她是盐运使千金,自是殷勤招待。

而鱼笙,自从那日后,似乎总是能在人群中一眼找到她。唱到动情处,他的目光总会若有若无地飘向她的方向。

如此过了一月有余,暮雨终于又寻得机会,在戏散场后溜到后园。

鱼笙果然在那里,这次他没有穿戏服,只着一件半旧的青衫,坐在石凳上读书。见到暮雨,他先是惊讶,随即露出温和的笑容。

“暮雨小姐,又见面了。”

“叫我暮雨就好。”她在他对面坐下,“在看什么书?”

鱼笙将书递给她,是一本《牡丹亭》。

“班主要我排这出戏,”他解释道,“下个月要在知府大人寿宴上唱。”

暮雨接过书,翻到《惊梦》一折,只见页边密密麻麻地写满了批注,字迹清秀工整。

“你读过很多书?”她好奇地问。

鱼笙的眼神黯淡了一瞬:“家父原是教书先生,我幼时也读过几年私塾。”他轻轻抚摸着书页,“这些批注,都是按照父亲当年教我的方法做的。”

暮雨心中一动,忽然明白他那与众不同的气质从何而来。

他们从《牡丹亭》谈到《西厢记》,又从《长生殿》谈到《桃花扇》。暮雨发现,鱼笙不仅戏唱得好,对戏曲的理解也远超常人。

“戏如人生,人生如戏。”鱼笙轻叹一声,“有时候我在台上唱着别人的悲欢离合,倒觉得比现实还要真实几分。”

暮雨看着他清瘦的侧脸,忽然问道:“那日你为何哭泣?”

鱼笙沉默良久,方才开口:“那日是我母亲的忌日。她生前最爱听《白蛇传》,总是说,白娘子虽为妖,却比人更有情有义。”

暮雨不知该如何安慰,只能轻声道:“你母亲在天有灵,一定以你为荣。”

鱼笙苦笑着摇头:“她若知道我成了戏子,只怕会伤心不已。在她心中,我一直是那个要考取功名的儿子。”

天色渐暗,暮雨不得不告辞。临走时,她将腕上一只玉镯褪下,塞到鱼笙手中:“这个你拿去当了吧,换些纸墨书籍。”

鱼笙像是被烫到一般缩回手:“不可!我怎能收小姐如此贵重之物?”

“就当是借你的,”暮雨坚持,“日后你有了钱,再还我也不迟。”

鱼笙推辞不过,只得收下。他看着暮雨,眼中满是复杂情绪:“暮雨,你为何待我这般好?”

暮雨微微一笑:“因为我觉得,你不该只是困在这戏园之中。”

回到柳府,暮雨的心情久久不能平静。她知道自己对一个戏子产生感情是有违礼教的,却控制不住想要再见他的冲动。

此后,他们常在戏园后院的蔷薇架下相见。暮雨总是借口去寺庙上香或是探望闺中密友,偷偷溜到水月楼。

鱼笙教她唱戏,一字一句,一板一眼。暮雨天资聪颖,很快就能唱上几段。

“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暮雨学着杜丽娘的唱腔,眼波流转间,竟也有几分韵味。

鱼笙看着她,一时失神。

“我唱得不好吗?”暮雨停下来,疑惑地问。

“不,你唱得很好。”鱼笙轻声说,“只是你这一唱,倒让我分不清戏里戏外了。”

暮雨的脸蓦地红了。

有时,鱼笙也会为她抚琴。他的琴艺虽不及专业琴师,却别有一番韵味。琴声淙淙,如泣如诉,暮雨常听得入了神。

“这曲子叫什么?”一次,暮雨听完一曲后问道。

“《蔷薇怨》,”鱼笙的手指轻轻划过琴弦,“是我自己编的。”

暮雨注意到他手腕上有一道新鲜的伤痕,在月光下格外刺眼。她下意识地伸手触碰:“这是怎么弄的?”

鱼笙想缩回手,却被她轻轻拉住。

“班主今日心情不好。”他轻描淡写,“怪我唱错了一句词。”

暮雨的手指轻柔地抚过那道伤痕,眼中泛起泪光:“他们怎能这样对你?”

“习惯了。”他笑了笑,那笑容让她心疼,“倒是你,为我落泪,不值得。”

“值不值得,该由我说了算。”暮雨从怀中取出一个小瓷瓶,“这是上好的金疮药,我特意从家里带来的。”

她小心翼翼地为他上药,动作轻柔得像是在对待一件易碎的珍宝。鱼笙静静地注视着她低垂的睫毛,心中涌起一股从未有过的暖流。

“小时候,”他忽然开口,声音有些沙哑,“父亲还在时,常教我读书。他说,将来要我考取功名,光耀门楣。”

暮雨抬起头,静静地听着。

“家道中落后,我被卖到戏班。起初我宁死也不肯学戏,班主就把我关在柴房里,三天三夜不给饭吃。”鱼笙的目光飘向远方,“后来我想通了,既然命运如此,不如就把戏唱好。至少站在台上时,我可以不是我自己。”

“那现在呢?”暮雨轻声问,“现在站在台上时,你想着什么?”

鱼笙转回头,目光灼灼地看着她:“想着台下可能有一个人,是真的懂我。”

暮雨的心猛地一跳,脸颊发热。她低下头,继续为他包扎伤口,手指却微微颤抖。

“我小时候也想过死。”她忽然说。

鱼笙惊讶地看着她。

“母亲去得早,父亲忙于公务,我常常一个人对着空荡荡的院子。”暮雨的声音很轻,“有一次我病了,高烧三日,无人知晓。那时我想,若是就这样死了,会不会有人为我伤心?”

“会的。”鱼笙轻声说,“至少我会。”

暮雨抬起头,对上他认真的眼神。那一刻,所有的世俗规矩、身份悬殊都消失了,只剩下两颗同样孤独的心在彼此靠近。

“暮雨,”他第一次直呼她的名字,声音轻柔得像一阵风,“我知道我不该说这些,但我控制不住自己的心。每次见到你,我都觉得这灰暗的人生突然有了色彩。”

暮雨的眼中盈满泪水:“我也是。”

他伸出手,轻轻握住她的。那是他们第一次肌肤相亲,两人的手都在微微发抖。

远处传来打更的声音,夜色已深。

“我该走了。”暮雨站起身,却舍不得松开他的手。

鱼笙也从石凳上站起来,依然握着她的手:“下次见面,是什么时候?”

“三日后,父亲要去城外寺庙进香,我会称病不去。”暮雨说,“午后,我还来这里找你。”

他点点头,从怀中取出一个小布包:“这个,送给你。”

暮雨打开,是一支木簪,雕成蔷薇花的形状,手工不算精致,却能看出制作者的用心。

“我自己雕的,”鱼笙有些不好意思,“比不上你那些金银首饰。”

“这是我收到过的最好的礼物。”暮雨小心地收好,然后从发间取下一支玉簪,放入他手中,“这个,你留着。”

那是她母亲留给她的遗物,鱼笙知道它的珍贵。他想推辞,但看到她坚定的眼神,只好收下。

“三日后,我等你。”他说。

暮雨点点头,转身离去。走到门口,她回头看他。月光下,他站在蔷薇架旁,身影孤单却挺拔。

那一夜,暮雨躺在床上,久久不能入睡。她抚摸着手腕上鱼笙为她包扎的伤口处,那里似乎还残留着他指尖的温度。

而在水月楼的后院,鱼笙坐在石凳上,对着那支玉簪出神。他知道这段感情如同飞蛾扑火,却依然义无反顾。

夜深了,两处相思,一样情深。

3 七夕定情

金陵城的七夕,是一年中最热闹的节日之一。

秦淮河上,画舫如织,灯火辉煌。少男少女们成群结队,放河灯,猜灯谜,祈求姻缘美满。

暮雨好不容易求得父亲同意,带着丫鬟小翠出门观灯。她与鱼笙约好在文德桥相见,心中既期待又忐忑。

桥上人来人往,暮雨在人群中寻找着那个熟悉的身影。

“小姐,我们在找谁啊?”小翠好奇地问。

“一个...朋友。”暮雨含糊其辞。

就在这时,一只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暮雨回头,看见鱼笙站在身后。他今日穿着一件崭新的蓝衫,头发整齐地束起,比平时更多了几分书卷气。

“这位是?”小翠警惕地看着鱼笙。

“这是俞公子,我的...诗词老师。”暮雨急忙解释,“小翠,你去那边看看花灯,我与俞公子说几句话。”

小翠狐疑地看了看两人,不情愿地走开了。

鱼笙看着暮雨,眼中满是笑意:“你今天很美。”

暮雨穿着一件淡紫色的衣裙,发间簪着他送的那支木簪,在灯火映照下,显得格外清丽动人。她脸一红,低声道:“我们边走边说吧。”

两人随着人流缓缓前行,衣袖下的手偶尔相触,却不敢相握。

在秦淮河边,他们看见一对老夫妻在放河灯。老翁颤巍巍地点亮灯芯,老妇小心地将灯放入水中,然后相视一笑,满是皱纹的脸上洋溢着平静的幸福。

“若能如此白头,该多好。”暮雨轻声感叹。

鱼笙没有回答,只是深深地看着她。

行至僻静处,鱼笙忽然从怀中取出一枚小小的玉佩,递给她:“这是我父亲留给我唯一的东西,不值什么钱,但是......”

暮雨接过,见是一块质地上乘的青玉,雕成一条鱼的形状,鱼眼处一点朱砂红,栩栩如生。

“我会好好珍藏。”她将玉佩贴在胸口。

作为回礼,她解下随身携带的香囊:“这是我亲手绣的,里面装的是梅花瓣。”

鱼笙接过,郑重地放入怀中:“我会永远带在身边。”

他们继续前行,在一处卖河灯的摊子前停下。暮雨选了一盏莲花灯,鱼笙则选了一盏锦鲤灯。

“我们一起放吧。”暮雨提议。

两人走到河边,将河灯轻轻放入水中。莲花灯和锦鲤灯并肩漂远,渐渐融入万千灯火之中。

“你许了什么愿?”暮雨问。

鱼笙看着她,眼神温柔:“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

暮雨的心猛地一跳,轻声道:“我也是。”

就在这时,天空中绽开一朵朵烟花,璀璨夺目,将夜空照得如同白昼。人群中爆发出一阵阵欢呼。

在烟花的掩护下,鱼笙轻轻握住了暮雨的手。这一次,她没有挣脱。

“暮雨,”他的声音在烟花炸响的间隙中显得格外清晰,“等我攒够了钱,我就离开戏班,考取功名。到时,我一定风风光光地娶你进门。”

暮雨的眼中闪着泪光:“我不在乎那些,只要你真心待我。”

“我鱼笙此生,绝不负你。”他郑重承诺。

烟花还在继续,将两人的身影映照得忽明忽暗。这一刻,世间万物仿佛都不存在了,只剩下彼此眼中的倒影。

远处,小翠焦急地寻找着暮雨。当她看到小姐与一个陌生男子并肩而立时,不由得捂住了嘴。她认得那个男子,是水月楼的戏子鱼笙。

“小姐,你糊涂啊!”小翠在心中呐喊,却不敢上前打扰。

夜深了,人群渐渐散去。暮雨不得不回府了。

“我送你。”鱼笙轻声道。

“不用了,有小翠在呢。”暮雨摇摇头,“你回去吧,班主该着急了。”

鱼笙点点头,却舍不得离开。

暮雨从怀中取出一个小包:“这里面是一些银两,你拿去打点班主,免得他为难你。”

这次,鱼笙没有推辞。他知道,若要改变命运,他需要这些钱。

“保重。”暮雨深深看了他一眼,转身走向小翠。

回府的路上,小翠忧心忡忡:“小姐,您怎么能和一个戏子......”

“小翠,”暮雨打断她,“今日之事,你若说出去,我就再也不理你了。”

小翠连忙道:“奴婢不敢!只是...只是老爷若是知道了...”

“父亲不会知道的。”暮雨握紧手中的玉佩,坚定地说。

那一夜,暮雨将鱼形玉佩贴身戴好,仿佛这样就能将他永远留在身边。

而在水月楼,鱼笙将香囊放在枕边,梅花香气伴他入眠。梦中,他不再是戏子鱼笙,而是那个可以光明正大站在暮雨身边的俞生。

4 风波骤起

美好的时光总是短暂。半年后的一个午后,暮雨与鱼笙的私会终于被人发现。

那日,他们正在蔷薇架下读诗,忽然听到一阵脚步声。还不等他们反应过来,柳父已经带着几个家丁闯了进来。

“孽女!”柳父怒不可遏,一巴掌打在暮雨脸上,“你竟敢与一个戏子私会,败坏我柳家门风!”

鱼笙急忙将暮雨护在身后:“柳大人,一切都是我的错,请您不要责怪暮雨。”

“你算什么东西,也配直呼我女儿的名字?”柳父冷笑一声,“来人,给我打断这戏子的腿!”

家丁一拥而上。鱼笙虽奋力抵抗,但双拳难敌四手,很快就被打倒在地。

“不要!”暮雨哭喊着扑在鱼笙身上,“父亲,若要打他,先打死女儿吧!”

柳父气得浑身发抖,命人将暮雨强行拉开。

“班主呢?”他厉声问道。

早已候在一旁的班主连忙上前:“大人息怒,是小人管教无方,让这孽障冲撞了小姐。”

“从今日起,我不想在金陵再看到这个人。”柳父冷冷地说,“否则,你这水月楼就别想开下去了!”

“是是是,小人明白。”班主连连躬身。

柳父转向暮雨,语气不容反驳:“收拾东西,明日就送你去京城的姨母家。我已经为你定下婚事,是巡抚大人的公子。下月便完婚!”

暮雨如遭雷击,跪倒在地:“父亲,女儿宁可不要这荣华富贵,只愿与心爱之人相守!”

“糊涂!”柳父大怒,“你若执迷不悟,我现在就让人打死这戏子!”

暮雨看着倒在地上的鱼笙,他嘴角流血,却仍用眼神示意她不要屈服。那一刻,她的心碎了。

“我嫁。”她轻声说,眼泪无声滑落。

柳父满意地点头,命人将暮雨带回府中。

临走前,暮雨回头看了鱼笙最后一眼,仿佛要将他的模样刻在心里。

当晚,暮雨被软禁在闺房中。小翠偷偷告诉她,鱼笙被班主锁在房里,三日后就要被送去外地。

“小姐,怎么办啊?”小翠哭着问。

暮雨擦干眼泪,心中有了决断:“小翠,帮我送一封信给鱼笙。”

她在灯下疾书,将私奔的计划写在纸上。三日后,城南渡口相见,乘船南下,去一个没人认识他们的地方。

小翠冒险将信送到水月楼,托一个相熟的小学徒转交。

等待回信的那两日,暮雨度日如年。她收拾了一个小包袱,里面装了些简单衣物和那枚鱼形玉佩。

第三日傍晚,小翠终于带回了鱼笙的回信。信上只有短短一行字:“三日后,城南渡口,不见不散。”

暮雨将信贴在胸口,泪如雨下。

然而,就在约定的前一天晚上,水月楼突发大火。火势凶猛,很快就吞没了大半个戏园。

消息传到柳府时,暮雨正在为私奔做准备。她手中的包袱砰然落地,整个人僵在原地。

“鱼笙呢?”她抓住报信的小厮,声音颤抖。

“听说...没逃出来...”小厮低声道。

暮雨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醒来时,她发现自己躺在床上,父亲站在床前,面色复杂。

“他死了,你也该死心了。”柳父冷声道,“准备一下,下月出嫁。”

暮雨面无表情,仿佛灵魂已经随鱼笙而去。

婚礼前夜,一个戏班的小学徒偷偷来到柳府后门,交给小翠一封信。

“师姐让我交给小姐的,”小学徒低声说,“鱼师兄那晚本已收拾好行装,却被班主发现。班主怕得罪老爷,将他锁在房里。谁知当夜起火,鱼师兄他...他没逃出来...”

小翠颤抖着将信交给暮雨。

信上是鱼笙熟悉的笔迹:

“暮雨,见字如面。若你收到此信,想必我已不在人世。莫要悲伤,我这一生,自遇见你,方知何为欢欣。曾听闻,佛前五百年的祈求,才换得今生一次回眸。那我定是求了千年,才得与你相知相惜。奈何世事弄人,你我生不逢时。若有来生,愿为寻常布衣,相伴朝夕。你送我的香囊,我贴身戴着,纵使烈火焚身,亦会护它周全。勿念,珍重。”

暮雨捧着信,泪如雨下。

第二天,她如行尸走肉般完成大婚之礼,成了巡抚家的媳妇。

5 五年重逢

光阴荏苒,五年转瞬即逝。

暮雨的丈夫是个纨绔子弟,婚后不久便露出本性,终日流连花街柳巷。暮雨在深宅大院里,过着外人羡慕实则冰冷的生活。她时常拿出那枚鱼形玉佩,一看便是整日。

那年冬天,丈夫因卷入朝堂党争,被罢官抄家。一家人不得不迁往乡下老宅。

乡下生活清苦,却意外地平静。暮雨甚至觉得,这样的日子反倒自在。

一日,她去镇上采买,听说附近有个医术高明的大夫,姓俞,专治疑难杂症。想起婆婆久咳不愈,她便前去求医。

医馆很小,病人却不少。等了许久,才轮到她们。

帘幕掀开,走出一位青衫男子。他抬头看见暮雨,瞬间愣在原地。

暮雨也呆住了。尽管五年过去,尽管他褪去了戏台上的脂粉气,尽管他眼角多了风霜,左脸颊还有一道明显的烧伤疤痕,但她认得那双眼睛——那双盛满江南烟雨的眼睛。

“你...”她声音颤抖,几乎说不出话。

他没有死。那场大火中,他侥幸逃生,但面部和手臂都留下了疤痕。康复后,他不再唱戏,用积攒的钱财学了医,在此地开了间小医馆。

“夫人请坐。”鱼笙很快恢复平静,示意病患就座。

暮雨机械地扶着婆婆坐下,目光却无法从他身上移开。

鱼笙为婆婆诊脉,开方,全程专业而疏离。只有偶尔抬眼时,眼中一闪而过的波澜泄露了他内心的不平静。

抓药时,暮雨故意留在最后。

“我以为你死了...”她泣不成声。

“我也以为今生再也见不到你了。”鱼笙轻声道,“那场大火后,我面目全非,不愿让你见到我这副模样。加之你已定下婚约,我更不该打扰你的生活。”

原来,他一直在离她不远的地方,默默行医济世。

“我托人打听过你的消息,”鱼笙说,“知你嫁入豪门,虽不快乐,却也安稳。如今...如今你家道中落,若有需要,我定当相助。”

暮雨看着他,忽然明白,这五年的煎熬,原来都是为了今日的重逢。

然而,他们依旧不能在一起。暮雨虽不受丈夫待见,却仍是他人妇。而鱼笙,也因为面上的疤痕,始终独身一人。

他们只能偶尔在镇上相遇,点头致意,然后擦肩而过。最多,就是在暮雨婆婆看病时,多说上几句无关痛痒的话。

但彼此都知道,有些感情,不曾因时光流逝而褪色,反而如陈酿,越久越醇。

6 暮雨成霜

又是一年暮春,蔷薇花开得正盛。

暮雨的婆婆去世了,丈夫因受不了乡下的清苦,独自去了京城,说要寻找东山再起的机会,留下暮雨一人。

她独自住在乡下的小院里,种花养草,日子倒也平静。

鱼笙时常来看她,带着他新配的草药,或者几本她爱读的诗集。他们坐在院中的蔷薇架下,喝茶聊天,一如多年前在金陵戏园。

但从不逾矩。他总是日落前便离开,从不留宿。

镇上渐渐有了闲言碎语。一个寡妇,与单身男子过往甚密,总是不妥。

暮雨不在乎。经历过生死离别,她早已看淡世俗眼光。

一日,鱼笙带来一株奇特的植物,开着淡蓝色的小花。

“这是忘忧草,”他说,“传说将它种在窗前,可使人忘却烦恼。”

暮雨接过,微微一笑:“可我舍不得忘。无论是苦是甜,都是你我走过的证明。”

鱼笙深深地看着她,眼中情绪翻涌,终是化作一声轻叹。

那年冬天特别冷,暮雨染了风寒,一病不起。

鱼笙搬来小院,亲自照料她。他不顾世俗议论,日夜守在她床前。

暮雨的高烧持续了三天三夜。醒来时,看见鱼笙趴在床边睡着了,手里还握着湿毛巾。她轻轻抚摸他脸上的疤痕,心中满是怜惜。

他惊醒,见她醒来,喜极而泣。

“别再离开我了,”暮雨虚弱地说,“我们已经浪费了太多时光。”

鱼笙握紧她的手,重重地点头。

春回大地时,暮雨的身体渐渐好转。他们简单办了婚事,请了几位相熟的邻居做见证。

新婚之夜,鱼笙从箱底取出一个布包,层层打开,是那个梅花香囊。虽然已经褪色,却保存完好。

“大火那日,我把它藏在怀里,果然完好无损。”他说。

暮雨也从颈间取下那枚鱼形玉佩:“它一直贴在我心口。”

两人相视而笑,眼中泪光闪烁。

婚后的日子平淡而幸福。鱼笙继续行医,暮雨则在院子里种满了蔷薇和忘忧草。他们常常一起读书、抚琴,仿佛要弥补那些错过的时光。

然而,暮雨的病在来年冬天复发,且更加严重。

鱼笙倾尽所学,试遍各种药方,却回天乏术。

临终前,暮雨紧紧握着鱼笙的手:“这一生,最幸运的事就是在那蔷薇架下遇见你。若有来生,我们还要相遇,还要相爱。”

鱼笙哽咽难言,只能点头。

“我走后,你要好好活着,”暮雨气息微弱,“行医济世,救助更多的人...就当是替我看看这世间...”

鱼笙泣不成声。

暮雨去世后,鱼笙将她葬在院中的蔷薇架下,立了一块简单的墓碑,上面刻着“爱妻暮雨之墓”。

他继续行医,救治了无数病人,却始终独身一人。

每年暮雨的忌日,他都会在墓前种下一株新的蔷薇。几年后,整个墓地都被蔷薇花环绕,春夏之交,花开如海。

7 花开彼岸

十年后的一个春日,鱼笙在诊治最后一位病人后,安详地闭上了眼睛。他的手中,紧紧握着那个已经泛白的梅花香囊。

邻居按照他生前遗愿,将他与暮雨合葬在一起。

自此,每年蔷薇花开时,总有成群的鱼儿在附近的小河里游弋,仿佛在诉说着那个关于暮雨和鱼的故事。

而那株忘忧草,早已蔓延成一片花海,年复一年,开出淡蓝色的花朵,在春风中轻轻摇曳。

镇上的人们都说,在蔷薇花开得最盛的时候,常能看见一对年轻男女的身影出现在花丛中,男子青衫如玉,女子紫衣如霞,相依相偎,宛如初见。

“那是俞大夫和他的夫人,”老人们说,“他们终于可以永远在一起了。”

也许在某个没有身份悬殊、没有世俗束缚的世界里,暮雨和鱼笙终于能够自由相爱,就像那首《蔷薇怨》中所唱:

“蔷薇花开年复年,

比翼连理终如愿。

此生虽短情长在,

来世再续未了缘。”

而他们的故事,也随着那盛开的蔷薇,一代代流传下去,提醒着世人,真爱的力量可以超越生死,跨越时空。

暮雨与鱼,两个本不该相遇的灵魂,在命运的捉弄下,谱写出一曲凄美绝伦的恋歌。如同那暮春的雨和水中的鱼,短暂相遇,却永远分离,只留下无尽的思念与传说。

但或许,在另一个世界,他们终于可以自由地相爱,就像暮雨曾经说过的那样:“月亮的倒影,常落在井水中。” 只要心中有爱,天涯亦是咫尺。

更新时间:2025-11-06 02:36: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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