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于庚午年五月初五。柳家幺女,眉间有赤痣如豆,性柔善。卒于辛卯年九月初九,
亥时三刻。城西归家,行至梧桐巷口,遇醉驾卡车,避之不及,身碎骨裂,面目难辨。
寿二十一。九月初九!亥时三刻!梧桐巷口!醉驾卡车!身碎骨裂!
每一个字都化作狰狞的恶鬼,在我眼前张牙舞爪。柳青青,那个笑起来像山涧清泉的姑娘,
那个眉间一点赤痣总让我忍不住偷看的姑娘……那张鲜活的脸庞,
瞬间被这些冰冷的判词碾得粉碎,只剩下一滩模糊的血肉!一股滚烫的血气直冲头顶,
烧得我眼前发红。不!不能这样!凭什么?!
爷爷冰冷的遗言和刘二叔泡胀的尸体在我脑中疯狂交替闪现,
巨大的恐惧和一种被逼到绝境的疯狂攫住了我。凭什么所有人的命都写死在这冰冷的簿子上?
凭什么?!我猛地攥紧了那一页纸。枯黄的纸页脆弱得像干透的树叶,
在我汗湿的指尖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一股蛮力冲上手臂,没有半分犹豫——嘶啦!
一声刺耳的裂帛声在死寂的屋里炸开!那张写着柳青青死期的命页,
被我生生从《人间剧本》上撕了下来!纸页边缘留下参差不齐的锯齿,像一道丑陋的伤口,
嘲弄着那本主宰命运的冷硬书册。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几乎要撞碎肋骨。
我把那撕下的命页揉成一团,紧紧攥在手心,仿佛攥着一块滚烫的炭,
又猛地塞进贴身的衣兜里,紧贴着狂跳的心脏。做完这一切,我才瘫软地靠住冰冷的土墙,
大口喘着粗气,汗水浸透了后背的粗布衣衫。掌心和衣兜里,那团纸像烧红的烙铁,
烫得我灵魂都在颤抖。第二天,我像个游魂一样在村里飘荡,脸色青白,脚步虚浮,
目光却死死钉在通往柳家院子的那条小路上。恐惧和一丝渺茫的希冀像两条毒蛇,
在我心里疯狂撕咬。晌午刚过,柳家那扇吱呀作响的柴门开了。
柳青青挎着一个旧竹篮走了出来,篮子里是几把新摘的青菜。阳光跳跃在她乌黑的发辫上,
跳跃在她眉间那颗小小的、熟悉的赤痣上。她步履轻快,活着!完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