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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叫林婉,今年三十二岁,是科技新贵陈安法律意义上,但很快就会成为前妻的女人。

此刻,我正站在市中心顶级公寓的那个能俯瞰半个城市江景的开放式厨房里。

清晨六点半,窗外鳞次栉比的摩天大楼刚被晨曦勾勒出冰冷的轮廓。

我面前的灶台上煨着精心特制的小米粥去,旁边蒸着手工捏的素馅小笼包。配粥喝的是一点点现做的清淡小菜——陈安的胃不好,早餐必须清淡。

无名指上那枚五克拉的钻戒咯着瓷碗沿,折射的光线刺得我眼睛微微发酸。

钻戒这玩意像个华丽又沉重的枷锁,时时刻刻提醒着我“陈太太”的身份。

十年了。从我的二十三岁到现在的三十二岁。

八年前,我和陈安一同创立的岸信科技还在破写字楼里挣扎求生,他在简陋办公室里弯腰赔笑打电话拉投资,我也在这方寸厨房里忙碌。

那时熬的是给加班团队的浓咖啡和速冻饺子。陈安胡子拉碴地坐在堆满报表和软件代码的餐桌旁,眼睛熬得通红,却会在我递过咖啡时,在其他人的热情簇拥下,疲惫地对我笑笑,抓住我的手贴在他的脸上说:“婉婉,你辛苦了。等我这笔生意谈成了,就让你去做自己想要做的事,让你享福。”

六年前,岸信A轮融资成功。庆功宴上香槟塔流光溢彩,他意气风发,在众人艳羡的目光中搂住我的腰,对着话筒大声宣布:“以前是我老婆陪我吃苦,以后是我老婆享福我给她造福!”掌声雷动,灯光闪烁,我还记得他高高举起的高脚杯在灯光下闪耀发光,就像酒席结束后,他单膝下跪给我带上的那个钻戒一样。

那一刻我真心觉得我苦尽甘来。

两年前,岸信的版图已经扩展到海外。我小心翼翼对着刚刚结束跨国视频会议的陈安提议:“陈安,慈善基金会那边,我能不能参与一下?我之前也参与过类似的项目......”但他眼皮也不抬一下,手指飞快在平板电脑上滑动,漫不经心:“这种专业项目就由专业人士去做好了,你费什么心?好好在家不乱跑就是帮我大忙了。”

好好在家。

这四个字就像是一道无形的墙,把我牢牢圈禁在这四百平米的豪华牢笼里。衣帽间里堆满了当季新款,标签都没剪;首饰盒里塞着他助理按季度从奢饰品店里批发回来的珠宝,毫无温度。朋友们都羡慕我的“命好”,只有我自己知道,这“命好”就像是穿旧了的礼服,外表光鲜,里面都脱落了,刺得人浑身难受。

脚步声从主卧传来。陈安出来了。他穿戴整齐,头发打理得一丝不苟,精英气场十足。他径直走向餐桌,拉开椅子坐下,目光依旧黏在摊开的平板财经新闻上,端起小米粥喝了两口,又随意夹了一筷子小菜送入嘴中,最后又呸呸呸吐了出来。

我爱吃辣,爱重口。做早饭时,偶尔会做一些我爱吃的小菜配粥。但陈安显然不喜欢。他咳嗽几下,放下筷子,开始滑动平板,一句话也不对我说。

“晚上回来吃饭吗?”我轻声问,把温好的胃药推到他手边,“今天......”

“有应酬,很重要的客户。”他打断我,视线终于从平板上移开一秒,带着被打扰的不耐,“别等我。”说完,他就站起身,早饭也不吃了,顺手拿起旁边的公文包,走到门口,才想起什么,回头补充道:“对,晚上有个慈善晚宴,你陪我去。我让助理定了条项链放在你的衣帽间里,你晚上就带那条吧。”

他的语气平静淡然,仿佛对我说话也是个待办事项。

不,待办事项偶尔也会引起他的情绪波动,而我,只不过是无关既要的东西。

门“咔哒”一声关上。

巨大的空间瞬间被一种令人窒息的寂静填满。我向来不喜欢家里来外人,所以整个房子里只有我一个人。

餐桌上,他只喝一两口的小米粥摆着,小笼包更是一碰也没碰。衣帽间印着醒目logo的礼盒静静摆在桌上,无声无息。

我默默收拾碗筷,等冷水浸泡我的手指,我才回过神,无奈的苦笑。我回到衣帽间,坐在梳妆台前,打开礼盒,将项链戴在我的脖子上。镜子里映出我的脸,平静、无神,一股沉重的疲惫感从骨头缝里渗出来。

陈安,你有多久没问过我,真正想要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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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寓里唯一能让我感觉到还有点活气的地方,是那个朝南的小露台。当初装修的时候,陈安嫌它占地方没用,想要设计师把它封了。是我坚持,才勉强保留下这方小小的天地。我把它改造成一个迷你“阳光花房”,成了我在这座冰冷囚笼里唯一能自由呼吸的缝隙。

此刻,露台一角,我正全神贯注地对付一盆花。不是什么名贵品种,是昨天散步去老城区花市淘来的枯枝和绿藤。我顺手还买了几块看起来丑丑的石头。

指尖沾染泥土,剪刀修剪枯枝,我的世界缩小到眼前这方寸之地,心跳随着材料的组合而起伏。随着时间慢慢流淌,等我放下剪刀,阳光也温和洒向我最新出炉的杰作。

汗水浸湿我额角的碎发,但我没在意这些。随着我的作品完成,一种久违的、纯粹的愉悦感充盈我的胸腔。我的嘴角不自觉上扬,清晨那些郁闷和难过被按压在心底深处。我缓缓吐出一口气,轻松了不少。

我拿起手机,想要把这个凝聚我心血的作品拍下来,分享给远在另一个城市、唯一知道我这些年处境的闺蜜周晓。

刚调整好角度,身后传来指纹锁开启的“滴”声。他回来了。

他比平时早回来很多,眉宇间锁着浓重的烦躁,显然是项目进展不顺。他扯松领带,大步流星地走进客厅,目光锁定我的方位,顺带扫过我的作品。他的眉头立刻拧成了疙瘩,就像是看到什么脏污,他看着我的眼睛说:“这是什么?枯枝烂叶?你摆在家里干什么?”

他走过来,拿起门口花瓶里插着的助理上周送过的玫瑰把它插在我的作品里,语气居高临下,带着不屑,“这才叫花,你弄那些破烂干什么?”

我还没完成扬起的笑容瞬间凝固,举着手机的手僵在半空,指尖冰凉。心脏像是被一只大手狠狠攒住,早上那些郁气又再次膨胀起来。我试图解释我的想法,我的理念,但是看着他,我却说不出话了。

“好了好了!哭丧着脸干什么?”他开口,“我又说错吗?与其鼓捣这些,还不如早早打扮好,等我回家带你去晚宴。”说完,他想起什么,“在这之前,王总家还有个局。你穿正式点。”说完他便转身回了书房,只留下呆愣的我看着拍摄界面。

“叮咚”是我闺蜜发来的消息,“你制作的什么好东西,让我来看看顺便膜拜膜拜插花大家!”后面还跟着笑脸。

泪水盈满我的眼眶,我试图憋回去。要是哭出来,眼皮也会肿,会丢了陈安的体面。

“叮咚”又是一声消息提示音。这次是陈安,他在书房里给我发消息:露台那里堆得乱七八糟,你让保洁好好整理一下。

我瞧了一眼,回复了一句好。但没给保洁发消息,而是慢慢走过去,蹲下身,缓缓抚摸我的杰作。它们沉默着,但我感觉它们远比我有生命力。我收回手,静静地看着我的杰作。没过多久,从旁边拿起一块干净的白色棉布,小心翼翼地将整个花盆盖了起来。

这块白布,像是一场无声的葬礼,埋葬了我的期许我的快乐和我在这段婚姻里最后一点试图沟通的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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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历翻到我的生日。

我没有再想往年那样提前半个月就暗示提醒陈安。结果不出我所料,他果然忘了,或者说,在他庞大的日程优先等级排序中,我的生日,这件小事根本不值一提。

但是傍晚,我还是下厨了。我做了他最爱吃的红烧排骨、糖醋鱼还有我反了十几本药材书总结得出的药膳汤。厨房里弥漫着复杂诱人的香气。我把餐桌布布置得温馨,甚至点了一支我很久以前买的香薰蜡烛。

七点,他没有回来。八点,我给他发了消息,没回。九点,我给助理发了消息,他也没回。等到十点,我独自坐在长长的餐桌一头,看着烛火跳动,映照着早已凉掉的菜肴。

十一点,陈安带着一身酒气回来了,领带歪斜,眼里有熬夜的疲惫,但更多的是某种项目阶段性成功的亢奋。

看到餐厅的灯亮着以及垂头的我,他似乎才恍然记起来:今天是我的生日。他随手将手里一个包装极其精美的方形礼盒扔在餐桌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婉婉,生日快乐。”他的语气带着应酬后的敷衍,甚至都没看我一眼,径直拉开椅子坐下,松了松领口。我闻到了扑面而来的酒味和混杂在其中的香水味。“今天陪李局长,实在推不掉。但我给你买了礼物,你给我发消息的时候,正好李局长的女儿在逛街,我也顺便让她帮我挑选了礼物。你们女人最了解女人,我觉得你会喜欢的。”

说完,他的目光扫过满桌的菜,眉头不自觉皱起来,“这么晚了,还做那么多菜。我吃过了,胃不太舒服,我就先去睡了。明天早上,婉婉你再给我熬那个药膳汤吧。”他揉着突突直跳的太阳穴,起身往主卧走。他关了灯。

自始至终,他的目光都没有停留在那碗我熬住了一下午的,为了等他热了几遍的药膳汤。

餐厅里只剩下我一个人和满桌精心准备却无人问津的冰冷菜肴。蜡烛燃到了尽头,摇摇晃晃,“噗”地一声熄灭,只留下刚开始闻香气扑鼻现在却令人反胃的蜡味。黑暗瞬间吞噬周围的一切。

我摸黑打开灯,再回到餐桌旁。我端起那碗汤。油星在凉透的汤面凝结成一层白色的、令人作呕的油脂。

我默默走到厨房,将整碗汤倒进了水槽。粘稠的汤汁顺着光洁的水槽壁缓缓流下,像是一个无声的笑脸。我忍不住干呕起来,眼泪也流出来,滴入水槽里。平复好我的心情,我拿起那份我的生日礼物,把它塞进衣帽间的最深处,和那些送我的奢侈品一样,渐渐落灰。

我甚至提不起兴趣去问他李局长的女儿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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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本以为我会在这摊死水里缓缓下沉,最后淹死。但终究还是被一块巨石砸得粉碎。

电话是凌晨三点打来的,来自老家的表弟。他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他说:“姐...姐!你快回来!姨母...姨母她突然被车撞了!现在在医院!要手术,医生要人签字!再不签字,就来不及了......”他的声音在我听来渐渐变小,甚至都最后没了声响。

手机掉在地摊上,世界在那一刻天旋地转,全身的血液都冲向了头顶,又瞬间冻结成冰。我瘫软在地,极速喘着气,像是呼吸不上来。我抖得不成样子,几乎是爬着捡起手机,凭着最后一丝本能,冲向车库,开车而去。我一边抖着开车一边拨通陈安的号码。心脏在胸腔里疯狂跳动,几乎是要破膛而出。

在漫长的等待音后,电话终于被接通,背景音是觥筹交错的喧哗和模糊的音乐声,我都想不起来问他在哪里,只是哽咽着。

“陈安...陈安!”我的声音带着哭腔,破碎不堪,“妈妈...妈妈遇到车祸,在抢救!医生下了病危通知!我好害怕,你能不能来!你快来!你快来啊!”我语无伦次,巨大的恐惧让我忘记现在陈安的冷漠,只想跟他求个安慰。

电话那头沉默了两秒,随即传来陈安刻意压低的声音,带着一股置身事外的、公式化的冷静:“婉婉,别慌,你先冷静下来。你现在先去找最好的医生,用最好的药,钱不是问题!需要多少我马上转你,我这边...”他顿了一下,背景的喧闹声更大了,我听见电话那头有人在喊他,“我约了投资方关键人物,实在走不开,你先稳住,我就快处理好这边就赶过去,你先别慌!”

走不开......钱不是问题......

这几个字像是淬了毒的冰锥,狠狠扎进我的耳膜,穿透心脏。一股灭顶的寒意从我的脚底板直冲天灵盖,瞬间冻结了所有的血液和眼泪。电话那头,陈安还在说什么,嗡嗡作响,但我一个字也听不清。

我像个提线木偶,被巨大的恐慌和绝望操控着,我还记得我的妈妈在医院里等待着我,只凭着这个念头开到医院。

刺鼻的消毒水味,惨白的灯光,穿着白大褂步履匆匆的医生和护士......一切的一切都像是一场光怪陆离的噩梦。舅舅等在手术室外,无力地锤墙,看到我来眼神一亮,但看到只是我一个人来又愤怒起来。舅舅在我耳边说着什么,而我只是毫无知觉地签了一张又一张知情同意书,病危通知书。

签名的笔迹弯弯扭扭,手抖得几乎握不住。

我坐在冰冷的ICU外长椅,身体还是不受控制地颤抖。每一次ICU厚重的门开启,我的心也随之提到嗓子眼,又看到不是负责妈妈的医生时重重衰落。恐惧和孤独像是两条冰冷的毒蛇,紧紧缠绕着我,啃噬我仅存的意志。

时间仿佛凝固了。不知过了多久,手术室上方那盏刺目的红灯骤然亮起!我的心也停止了跳动,呼吸都变得缓慢。我看着医生走出来,他站在我的面前,手术服上还沾着血迹。他的声音模糊不清,我只看到他的嘴巴一张一合,最后只听清了:“...不容乐观...要时刻观察,但手术成功了。”

我的眼泪一下子喷涌而出,也不顾外人怎么看待我,捂着脸嚎啕大哭。

舅舅陪着我做完一切入院手续,拍着我的肩膀,把妈妈被车撞前紧紧握着的平安符递给我。

一对的平安符,是在寺庙开过光的。上面分别绣着我和陈安的名字。我握住平安符,坐在病房外面,感受不到时间的流逝。

而在这时,电话铃声突然响起,划破这片区域的安静,惹来别人不满的眼神。

是陈安打来的!

我像是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几乎是猛虎扑食那般打开手机接通电话。就在这时,我所有的恐惧、委屈、无助在这一刻爆发,我说:“陈安...你在哪里?”

“林婉!”电话那头,陈安焦躁甚至带着怒意的声音劈头盖脸砸来,瞬间盖住我的所有哭诉,“家里书房左边第三个抽屉!那份蓝色的,标着的‘天启’项目的文件夹你放在哪里了?!我这边急用!助理说没找到!对方等着要!现在!立刻!马上回来去给我找出来!听见没有!”

他的声音又急又厉,像鞭子一样抽打在我早已脆弱不堪的神经上。

世界的声音在那一刻彻底消失了。

急促尖利的耳鸣充斥我的耳朵,我看着病房门口,似乎是听到“咔嚓”一声,仿佛什么东西在我的身体里彻底断裂了。

我没有发出任何声音,甚至停止了我的哭泣,只是默默地、缓慢地问:“陈安,你在哪里?”电话那头的陈安还在喋喋不休催促着让我离开我生命垂危的妈妈,我突然笑了一下,这让陈安顿住了。

“婉婉,你也知道我......”

“在书房右边的第三个抽屉,你昨天刚放进去。应该是压在那些书下面了。”我的声音从来没有这么平静,还没等陈安说什么,我就按下了挂断键,看着屏幕暗下去。

护士让我去缴费,是后续处方药的费用。我扬起笑容,泪珠还挂在眼角,我抬手一摸,说:“用最好的药,我有钱。”

蓝色的文件夹,那一份招标书。

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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妈妈在鬼门关走了一趟,终究还是被医生硬生生拽了回来。转入普通病房的那天,我紧绷了数日的神经才稍稍松懈,整个人像被抽空了一样,脚步虚浮。舅舅看不过眼,硬赶着让我回去休息休息,免得又倒一个人。我那时才回到那个冰冷的公寓里。

陈安还在外地。我看着落灰的家具,就知道他从那一天就没回来过。

他打来电话,背景音依旧是嘈杂的应酬场。“妈妈怎么样了?”他问,声音听不出太多情绪。我的声音干涩沙哑,“暂时稳定了。转入普通病房了。”

“嗯,那就好,辛苦了。照顾好妈妈需要钱随时说。新出的那个奢侈品项链你想要吗?我买给你当做你这段时间辛苦的奖励。”他公式化地交代好,紧接着话锋一转,“对了,那份文件还有一份备用的,你放在哪里?助理还是找不到,有点耽误事......”

“陈安,”我打断他的话,声音平静没有一丝波澜,“妈妈刚捡回一条命。”

电话那头沉默几秒,似乎才意识到自己问得不是时候,语气缓和一些,“...我知道。我这边尽快处理好,你回家了吗?你再仔细找找。”我没听完,挂了电话。

我看着黑屏的手机,扯了扯嘴角,露出这些天唯一个笑容,笑得比哭还难看。

看,在陈安的世界里,我和我的家人永远不是他的优先级。

几天后,陈安终于风尘仆仆地回来了,眉宇间带着项目成功的喜悦以及忽视不了的疲惫。他习惯性地走向书房,准备处理堆积的文件。

我需要查询一个关于术后康复的重要医疗案列,自己的电脑密码被陈安以“安全”为由强制改成了他的指纹或者面部识别。只能用他书房的电脑。

我打开电脑,登录他常用的浏览器,页面自动恢复到他上次未关闭的标签页。

一个律师事务所的在线系统界面跳了出来。

我的目光无意间扫过屏幕上的一份文件摘要预览。几个黑色的宋体文字像是烧红的烙铁,狠狠烫进我的眼底——

《股权代持协议(保密)》

协议内容摘要里,清晰地罗列着岸信科技核心子公司的一部分股权被转移到了一个完全陌生的自然人名下。而签署日期,赫然就在三个月前!而三个月前,他还在甜言蜜语、抽出时间陪我看音乐剧!

我停止了动作,眼也不眨。

震惊!愤怒!被欺骗、被当成傻子愚弄的耻辱感,像无数只毒虫啃噬我的心!陈安!我的丈夫!相伴十年的枕边人!他背着我把他的核心资产的一部分,神不知鬼不觉地转移走!(后来我找周晓查过,纯粹是所谓的资产隔离和风险规避,不是给什么小三)。彻头彻尾地瞒着我!

巨大的背叛让我浑身颤抖。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迅速用手机拍下关键页面。然后,我坐在转椅上,等着他。

陈安推门进来,看到我坐在他的电脑前,脸色瞬间沉下来,带着被侵犯领地的愠怒:“你动我电脑了?林婉,我说了多少次,公司的事你别掺和!”他大步走过来,伸手就要抢走鼠标。

我猛地站起身,将电脑转过来,把那个页面赤裸展现在他的面前。我直视他骤然紧缩的瞳孔,声音因为极致的愤怒和克制而微微发抖:“陈安!你告诉我这是什么?!你背着我转移股权?!你是防贼一样防着我?!”

“你是出轨了吗?陈安?”

陈安没有回答我,他下意识忽略我后面的问题。他目光扫过那份摘要,脸上的错愕一闪而过,随即是浓浓的不悦。他眉头紧锁,试图关掉那个页面,“你懂什么?这是正常的商业操作!你别误会!”

我把鼠标握在手里,另一手的指甲深深陷进掌心,用尽所有力气稳住声音的平稳。我说:“我是你的妻子!当年公司刚起步,发不出工资,房租都交不起的时候,是我把我身上所有的钱都给你来填窟窿!是我陪你熬过一个又一个通宵,安抚团队,整理资料!没有我的付出,你说!陈安,岸信能有今天吗?!你现在背着我转移资产,你把我当做什么了?你把我付出的那些心血当作什么了?”

挤压了十年的委屈,付出被践踏的愤怒,妈妈垂危被忽视的心寒,在这一刻彻底爆发。

陈安的脸色彻底阴沉下来。他看着眼前这个素来温顺的,此刻却像炸毛刺猬一样的女人,耐心彻底耗尽。他揉了揉太阳穴,试图让刺痛的脑袋缓和下来,用一种极度不耐烦,甚至带着居高临下的轻蔑的语气,斩钉截铁地砸下最后判决:“你懂什么?”

最后,他看着我,像是看着一个无理取闹,不可理喻的孩子,吐出了那四个足以将我彻底碾碎的字:

“这些事说了你也不明白,徒增烦恼!”

轰!

徒增烦恼这四个字,如烧红的匕首精准无比地捅进我的心脏,然后搅动。我所有的质问,所有的控诉,所有的不甘和委屈,在这四个字面前,都显得那么可笑,那么苍白无力。

我手撑着桌子才勉强站住。

原来,在他陈安的眼里,我这个曾与他共患难的妻子,只是一个需要被圈养在金丝笼里,不谙世事的蠢货!我的关心是啰嗦,我的付出是理所当然,我的知情权是逾越,我的存在本身就是给他“徒增烦恼”!

荒谬和绝望再一次将我吞噬。我看着他,看着这个我爱了十年,付出一切的男人,突然就笑了。没有歇斯底里,而是低沉的凄凉的,充满了无尽悲凉和彻彻底底死心的笑声。

笑声在这个寂静的空间里回荡,显得格外刺耳。

我看着陈安因为我的笑而有些不安的神情,最后停止了笑声。陈安问我:“你笑什么?”

我没有回答,我脸上所有的激烈情绪都褪得一干二净,只剩下一种近乎死水的平静。我把电脑转回来,没有再看他一眼,挺直脊背,转身,一步一步走出了书房。

身后,陈安叫了一声我的名字,但很快书房的门被他大力关上。我想,他大概以为,这又是我一次无伤大雅,很快就会过去的小脾气。

.

妈妈出院,回到老家修养。我没和陈安说任何一句话,留在老家照顾她。看着妈妈日渐红润的脸庞,我悬着的心也渐渐有了些血色,我甚至觉得我现在才是活着的。

心死了,我反而轻松了。

在某个深夜,我拨通了周晓的电话,没有寒暄,很平静,就像在讨论今天天气如何:“晓晓,帮我。我要离开陈安。”

电话那边沉默几秒,随即传来周晓斩钉截铁的声音:“地址发我,需要我做什么?”

接下来的日子,平静的水面下暗流涌动。

我取出来婚前妈妈留给我的,从未佩戴的几件老式金饰,那是外婆传给妈妈的嫁妆。周晓通过可靠渠道帮我低调变现。至于陈安送的那些奢侈品?

那些属于“陈太太”而不是林婉。

我整理了自己的物品。一个小小的24寸行李箱,足够了。我对可以外出活动并热衷出去看别人跳舞蹈妈妈说:“妈妈,我想要出去旅游一下,你愿意吗?”我知道妈妈不愿意,但是她却拍着我的手说:“妈妈永远是你的后盾。”

我窝在妈妈怀里将我所有的坏情绪吐露出来,便随着妈妈的抚摸和眼泪。新的我就此诞生。

我的行李箱只有几件我买的衣服和几本翻得起毛边的、陪我度过无数孤独夜晚的书。我早已去世爸爸在出嫁时给我的手镯和我近些年考下来的证书。

我的行李箱里扎着我的安身立命的根。我的家乡放着我漂泊不定的心。

离开前夜,月光如水银般倾泻在小小的露台上。我掀开盖在我杰作上的白布。我看着月光洒在上面,给它披上一层柔和的白沙。不同于白布,那层白沙可以呼吸可以让它变得更美。我拿起手机,按下拍照键,照片发给周晓,发布在朋友,我给我的作品的评语是:

我的杰作。

清晨,陈安照例西装革履地出门,步履匆匆,没多看我一眼。他还在等我消气。

门开了又关,关了又开。门关上的瞬间,我最后看了一眼这个生活十年的家。巨大的落地窗外,城市在晨曦中苏醒,车水马龙,繁华依旧,却与我再无瓜葛。

客厅的茶几上静静躺着两份文件。

一份是签好字的,盖好章的离婚协议书。

另一份是一张普通的便签纸。纸上写着:

致陈安:

感谢你的照顾,但我要的从来不是这个。

我们到此为止。

我累了,你也累了。

——林婉

没有控诉,没有指责,只有平静的终结。

我拉上那个小小的,承载着我全部过去的行李箱,最后一次关上那个沉重冰冷的防盗门。

“咔哒。”

锁舌咬合的声音,清脆地斩断了所有过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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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个月后。南方,一个地图上几乎找不到名字的临海小城。

咸湿的海风带着特有的自由气息,吹散了钢筋森林里的冷漠与压抑。这里没有高耸入云的摩天楼,没有川流不息的豪车,只有低矮的彩色房子,蜿蜒的窄巷,和慢悠悠的生活节奏。

小城中心,一条开满三角梅的老街拐角,有一家小小的花店,叫“一万的花”。

正是午后,阳光透过擦得蹭亮的玻璃门,暖洋洋地洒进来,在浅色的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空气里浮动着玫瑰、百合、尤加利叶混合的清新香气。

“你看这束求婚花,主花用进口的粉雪山玫瑰,搭配白色郁金香和浅绿色洋桔梗,再加上一点喷泉草增加灵动感,怎么样?”穿着简单米色棉麻围裙的女孩抬起头,露出一张眉眼生动但素净的脸。她手指修长灵活,正熟练地修剪着一支粉雪山玫瑰多余的叶片。

她的围裙上沾着泥土和草屑,却丝毫不显邋遢,反而有种生机勃勃的踏实感。

正是换了身份,化名“林晓”的林婉。

花店老板娘从仓库走出来,看着林婉制作的花束,眼前一亮,亲亲热热揽着林婉,不住地夸赞她手艺好,眼光好。

林婉被夸得不好意思,抿唇笑了笑,脸颊微红,眼底却亮晶晶的,像是落进了细碎的阳光。这种被认可、被需要的感觉,陌生又温暖。

她利落地用拉菲草将花束捆扎好,系上一个精致漂亮的蝴蝶结,递给旁边满眼期待的小伙子:“祝您求婚成功。”

小伙子捧着花,喜滋滋地走了。临走前还从口袋里掏出几颗红色包装袋包着的糖给林婉,让她沾沾喜气。老板娘要去进货。整个店里只剩下她和这些花花草草。

但林婉不觉得寂寞,而是惬意地伸个懒腰,眉眼弯弯。

在这个小城里,这个小小的糖果在她看来比那些价值连城却冰冷的礼物,珍贵千万倍。

晚上,她有时会去不远处的海边散步。听着潮汐拍打礁石的声音,赤脚踩在微凉的沙滩上,看海平面上落日熔金或者满天繁星。

海风带着咸味,吹起她的长发,也仿佛吹散了积压在心底多年的尘埃。

偶尔,她会在小露台,就这温暖的灯光,翻看从二手花店淘来的花艺书籍,或者在社区分享APP上,发布一些自己琢磨的简单插花教程,收获了不少本地邻居的点赞和留言请教。

日子简单,清贫,甚至有些辛苦。但每一次呼吸,都充满了自由的空气。每一次心跳,都真切地感受到自己活着,为自己而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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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一个阳光晴好的午后。

花店门口,林婉正弯腰,仔细地将一批新到的小雏菊和满天星整理好,分插到门口的花桶里。她穿着简单的牛仔裤,一件米白色棉T恤外套着米色围裙。长发随意扎起来,弄成一个丸子头。碎发被汗水浸湿,贴在额角。

阳光毫无保留地洒在她身上,给她整个人镀上一层毛茸茸的金边。

就在这时,一辆黑色的劳斯莱斯缓缓地停在街对面。

车窗无声落下去。

驾驶座上,露出一张林婉曾无比熟悉的,但此刻却显得异常陌生的脸。

是陈安。

短短三个月,他却像变了个人。曾经一丝不苟的头发凌乱了,下巴冒出青黑的胡茬,眼下是浓重的乌青。眼睛布满血丝,死死盯着花店门口那个沐浴在阳光下的身影。

震惊!难以置信!失而复得的狂喜!以及一种难以描述的陌生感。

他推开车门,脚步虚浮且踉跄。他不知道走了几分钟,明明那条马路并不宽阔,可他走到花店门口,距离林婉几步路,他停下来,喘着大气,流着汗。这些路他走的劳累,这几步他像是走了几个月。

陈安只要再走几步,就能靠近林婉。他站在门口,近得能看清她围裙上沾染上的每一点泥土,看清她脸上的汗珠,看清她专注工作时微微颤动的睫毛。

巨大的情绪冲击让他喉咙发紧,胸口剧烈起伏,千言万语在唇齿间翻涌,最终只能艰难地挤出两个字,是林婉的名字,“婉…婉?”

林婉闻声,动作顿住。

她缓缓地直起身,转过头,目光落在陈安的身上,没有预想的那样惊慌失措,没有愤怒怨恨,甚至连一丝情绪波动都没有。

那双曾经充满爱意、后来只剩下疲惫和空洞的眼睛,此刻清澈得像雨后初晴的天空,平静得如同无风的湖水。

陈安望进去,没有看到任何东西。

她看着他,就像是在看一个站在路边,偶然向她问路的陌生旅人。

阳光有些晃眼。林婉微微眯了下眼。随即,唇角极其自然地向上弯起一个浅浅的、礼貌的弧度。那笑容,温和,疏离,带着恰到好处的,面对顾客的职业感。

她甚至没有放下手中的剪刀,只是随意抬起另一只手,指了指身边那桶开的最盛、金灿灿,绚烂到几乎要灼伤人眼的向日葵,声音平和温软,清晰地落在陈安耳中:“先生买花吗?”

“今天的新品刚到,普通人叫它向日葵,但它有个别名,挺特别的。我叫它——”

“前夫哥去死。”

番外:

最近台风来的过于频繁,天气都是阴沉沉的。哪怕不是临海的城市都是下雨天。

周晓结束工作,把湿透的伞放进门口的桶里。

因为雨势过大,她也不想去买菜,随便找了个囤起来的泡面,烧水就这么泡上,当做自己的晚饭。

周晓一边等待着泡面,一边打开手机。翻翻朋友圈看看周围人的情况,她看到自己的的闺蜜林婉发了一张照片—被捆扎好的向日葵。在店内昏黄的灯光下显得那么温暖。

随即,她收到一条微信消息,来自林婉。

是一张图片。

图片内容是一本证件,上面印着“离婚证”。

接下来,林婉又发了一个表情包。

我的宝贝婉婉:满地打滚.JPG

看得出来她的开心。

周晓忍不住笑了出来,而她又收到她们共同友人的消息,同样是一张图片,只不过看起来是偷拍的。

大雨倾盆的民政局门口,被雨淋湿的某个男人和撑伞快乐离开的女人。

友人也发了个表情包:鼓掌祝贺.JPG

这下,周晓真的忍不住了,她躺倒在沙发上,哈哈笑得不停。

真好。

更新时间:2025-07-07 06:20: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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