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次在这个雕花拔步床上醒来,我决定当个称职的贵妃。
每天背宫规、绣女红、用文言文请安,生怕露出穿越者的马脚。
直到那天御花园假山后,我看见淑妃掏出手机:“家人们谁懂啊,这破宫斗我演不下去了。”
当晚我们成立了“穿越者互助会”,发现后宫佳丽全是现代人。
皇后用《甄嬛传》台词训人,德妃在冷宫开直播带货。
大家约定严守秘密,直到皇帝寿宴那晚——
贵妃跳了段广场舞,淑妃高歌《孤勇者》,我现场表演化学魔术。
皇帝摔了酒杯:“你们当朕瞎吗?”
托盘掀翻,露出底下藏着的手机、可乐和自热火锅。
他冷笑着掏出最新款折叠屏:“拉朕进群,备注:大周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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指尖下冰凉的触感,是光滑细腻的汝窑瓷盏,杯壁薄得几乎透光。
第三次在这张沉重得能压死人的紫檀雕花拔步床上睁开眼,沉重的锦被裹在身上,带着一种陈年熏香挥之不去的、令人窒息的甜腻。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吸入了凝固的时间本身。
窗外天光熹微,透过茜纱窗棂,在光洁的金砖地上投下几道模糊的格子。又是一个属于大周朝贵妃沈清月的清晨。
没有闹钟,没有手机,只有窗外枝头一只不识趣的鸟雀在单调地聒噪。
我闭了闭眼,压下喉咙里那点想要尖叫的冲动。
很好,沈清月,今天也要努力活下去,努力扮演好这个角色。
我默念着这三天来唯一支撑自己的信条,掀开锦被,坐起身。
“娘娘醒了?”
守在外间的贴身宫女春桃立刻挑帘进来,声音轻快得像是掐了蜜。
她手脚麻利地服侍我起身,动作行云流水,带着一种被宫廷规矩浸染到骨子里的精准。
铜盆里是温热的清水,散发着淡淡的草药气息。
春桃拧了热帕子递过来,我接过,仔细地敷在脸上,那点微烫的温度稍稍驱散了心底的寒意。
宫规第一百七十三条:晨起盥洗,需静心宁神,忌喧哗急躁。很好,记住了。
接着是梳妆。
菱花镜里映出一张年轻却过分苍白的脸,眉如远山,眼含秋水,是标准的古典美人胚子——属于这具身体原主的馈赠。
春桃灵巧的手指在我发间穿梭,挽起繁复的朝云近香髻,插上沉甸甸的赤金点翠凤钗,步摇垂下细碎的流苏,随着我细微的动作轻轻摇晃。
“娘娘今日气色好多了。”
春桃轻声细语,带着恰到好处的恭维。
我对着镜子里的陌生美人,努力弯了弯唇角,挤出一个符合贵妃身份的、温婉端庄却又不失距离感的浅笑。“嗯。”
一个单音节,带着恰到好处的慵懒和矜持。
多说多错,沉默是金。
宫规第二百零一条:贵人寡言,其威自重。
早膳是精致的八样点心并一碗细熬的碧粳米粥,盛在温润如玉的白玉碗碟里。
每一口都味同嚼蜡,但我强迫自己吃得慢条斯理,细嚼慢咽,仿佛在品味什么稀世珍馐。
宫规第八十九条:进食宜缓,忌疾声。很好,又一条。
用完早膳,便是例行的请安。目的地是坤宁宫,皇后的居所。
坤宁宫正殿,气氛肃穆得如同千年古刹。
皇后端坐于凤座之上,身着明黄凤袍,头戴九尾凤冠,珠翠环绕,威仪天成。
我随着其他几位嫔妃,敛衽垂首,屈膝行礼,动作标准得如同用尺子量过。
“臣妾等,恭请皇后娘娘凤体金安,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声音整齐划一,带着一种训练有素的、毫无生气的恭谨。
“嗯。”
皇后淡淡应了一声,目光缓缓扫过阶下众人,带着一种审视的、高高在上的漠然。
那目光扫过我时,我下意识地将头垂得更低了些,后背却不由自主地绷紧了一瞬。
“淑妃,”
皇后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到殿内每一个角落,带着金石之音。
“本宫听闻,昨日你宫里的掌事太监李德海,行事颇有些不知进退,竟敢怠慢新入宫的几位采女?”
被点到名的淑妃,是位容貌娇艳、体态丰腴的美人。
她闻言立刻出列,再次福身,声音清脆,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惶恐与委屈:“回禀娘娘,确有此事。那李德海仗着在宫中资历老些,便有些目中无人,臣妾已重重责罚了他二十板子,并勒令他闭门思过一月。”
她顿了顿,声音里适时地染上几分刚硬。
“臣妾也告诫他:‘这后宫里头,人心叵测,你今日轻慢了别人,焉知他日别人不会百倍奉还于你?需得时时谨记,在这深宫之中,一步行差踏错,便是万劫不复!’”
淑妃这话音刚落,我垂着的眼皮猛地一跳。
这措辞……这语气……怎么透着一股子挥之不去的、耳熟能详的宫斗剧味儿?
尤其是那句“万劫不复”,简直像是从某个经典剧集的台词本里直接扒下来的!
我强忍着抬眼看她的冲动,只用眼角的余光飞快地扫了一下。
淑妃依旧维持着那副恭敬又带着点小委屈的姿态,仿佛刚才那番“敲打”只是再正常不过的宫规训诫。
皇后似乎并未察觉异样,只是微微颔首:“嗯,处置得尚算妥当。记住,驭下之道,恩威并施方是正理。”
她挥了挥手,语气恢复了惯常的平淡,“都散了吧。”
走出坤宁宫那扇沉重的朱漆大门,阳光刺得我微微眯起了眼。
淑妃那番话却像一根细小的刺,扎在我心口,挥之不去。
那浓重的、模仿出来的古风腔调下,似乎藏着点别的什么东西。
是错觉吗?还是……同类的气息?
这个念头一旦滋生,就再也按捺不住。
午后,借口消食,我屏退了大部分宫人,只带着一个看起来最老实木讷的小宫女,慢悠悠地踱到了御花园深处。
这里假山嶙峋,曲径通幽,几株开得正盛的西府海棠投下浓密的树荫,形成一方相对隐秘的小天地。
我示意小宫女在假山口守着,自己则装作欣赏假山石纹的样子,不动声色地绕到了假山背面。
假山石洞曲折,光线昏暗。
我刚转过一个弯,脚步猛地顿住,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紧!
就在前面几步远,光线稍亮处,一个穿着杏子黄宫装的窈窕身影背对着我,正靠着一块巨大的太湖石。
那身影,赫然是淑妃!
更让我浑身血液几乎瞬间冻结的是她此刻的动作和话语——她手里,竟然拿着一个东西!
一个巴掌大小、有着光滑屏幕和金属边框的、绝对不属于这个时空的造物!
她正低着头,手指在那发光的屏幕上飞快地点着,同时压低了声音,用一种极其现代、极其放松、甚至带着点烦躁的语调对着那东西飞快地抱怨:
“家人们谁懂啊!这破宫斗老娘真是演不下去了!天天早起请安背宫规,跟一群女人打机锋,我CPU都要干烧了!还有那个李德海,老油条一个,训他我都得翻《甄嬛传》语录,累死爹了……什么时候才能联网点个外卖啊?这御膳房的菜,齁咸齁咸的,吃得我快成咸鱼了!救命!”
每一个字,都像一道惊雷,在我耳边炸开!
我僵在原地,连呼吸都忘了。
大脑一片空白,只剩下淑妃那几句抱怨在疯狂回荡。“演”、“CPU”、“外卖”、“咸鱼”、“救命”……这些词汇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地烫在我的认知上!
不是错觉!根本不是错觉!
淑妃……她也是!她也是穿过来的!
巨大的冲击让我身体不由自主地晃了一下,脚下踩到了一块松动的碎石,发出“咯啦”一声轻响。
“谁?!”淑妃的反应快得惊人,猛地转过身,脸上瞬间褪去了刚才抱怨时的生动鲜活,换上了属于后宫妃嫔的警惕与冰冷。
她飞快地将手里那个发光的“板砖”往宽大的宫袖里一塞,动作迅捷得如同演练过千百遍。
四目相对。
时间仿佛凝固了。昏暗的石洞里,只有我们两人粗重而压抑的呼吸声。
她眼中的惊骇、慌乱,丝毫不亚于我。
几秒钟的死寂,漫长得像一个世纪。
我看着她眼中翻腾的惊涛骇浪,看着她强装的镇定下那掩饰不住的慌乱,还有一丝……同病相怜的绝望?
一个极其大胆、甚至可以说是疯狂的念头冲破了我所有的顾虑和恐惧。
我深吸一口气,用尽全身力气,压低了声音,几乎是气声地,吐出了那个在我心底盘旋了三天、却绝不敢宣之于口的词:
“穿越?”
淑妃的眼睛,瞬间瞪得溜圆!那里面所有的冰冷防备,如同被重锤击碎的琉璃,“哗啦”一声彻底崩塌。
只剩下纯粹的、不敢置信的震惊,以及……找到同类的狂喜!
她张了张嘴,却没有发出声音,只是用力地、狠狠地,点了一下头!
那一下点头,像是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一道无形的闸门。
巨大的情绪洪流冲垮了所有的堤坝,恐惧、委屈、荒谬、孤独,还有绝处逢生的狂喜,混杂在一起,猛地冲上我的眼眶,视线瞬间就模糊了。
我死死咬住下唇,才没让那声哽咽冲出来。
淑妃的反应更直接,她抬手捂住了嘴,肩膀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那双漂亮的眼睛里,瞬间就蓄满了泪水。
昏暗的石洞里,两个穿着华丽宫装、本该在后宫倾轧中斗得你死我活的女人,像两个在荒漠中濒死时突然发现绿洲的旅人,隔着几步的距离,无声地泪流满面。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有几息,也许有半盏茶的时间。
淑妃猛地吸了吸鼻子,胡乱地用袖子抹了把脸,动作粗鲁得和她那身精致的宫装格格不入。
她朝我伸出手,声音还带着浓重的鼻音,却异常坚定:
“沈清月?我是林薇薇,穿过来三个月了。姐妹,咱得抱团!”
“沈清月”三个字被她叫出来,带着一种久违的、属于“人”而非“贵妃”的真实感。
我几乎是踉跄着向前一步,紧紧抓住了她伸过来的手。
那双手冰凉,带着汗湿的黏腻,却传递着一种滚烫的力量。
“叶蓁。”
我报出自己真正的名字,声音沙哑得厉害,“刚来三天。”
“三天?!”
林薇薇(淑妃)倒抽一口凉气,看我的眼神瞬间充满了同情。
“那你可太惨了!这水深火热的……走走走,这里不是说话的地儿!”
她警惕地看了一眼假山入口的方向,拉着我往更深处一个更隐蔽的角落钻去。
接下来的半个时辰,我们蜷缩在那个狭窄的石缝里,压低了声音,像两个交换秘密的小学生,语速飞快又混乱地倾诉着各自的“穿越血泪史”。
她抱怨宫规严苛,吐槽食物难吃,痛恨早起请安,哀嚎没有手机信号。
我则诉说着面对陌生环境的恐惧,扮演角色的压力,对未来的茫然。
每一次共鸣,都让我们眼中的光亮一分。
“等等,”
林薇薇忽然打断我,眼睛亮得惊人,带着一种发现新大陆的兴奋。
“你说你刚来三天?那你肯定还不知道……”
她神秘兮兮地凑近,几乎贴着我的耳朵,“这后宫里头,不对劲的,恐怕不止咱俩!”
我心头一跳:“什么意思?”
“皇后!”林薇薇斩钉截铁
“你不觉得她今天训我那话,味儿太冲了吗?什么‘万劫不复’?标准的宫斗剧台词!还有上次,我听她教训一个犯错的宫女,说什么‘贱人就是矫情’!我当时差点没绷住笑出来!”
我猛地想起皇后那句“一步行差踏错,便是万劫不复”,当时那挥之不去的熟悉感……原来如此!甄嬛体!
“还有德妃!”林薇薇继续爆料,越说越兴奋。
“那个据说在冷宫‘静心思过’的?我宫里有个小宫女跟她那边有点拐弯抹角的关系,前儿偷偷告诉我,说德妃娘娘在冷宫那边,经常对着一个会发光的‘小镜子’自言自语,说什么‘家人们点点关注’、‘三二一上链接’、‘感谢榜一大哥的穿云箭’……听得那小宫女云里雾里的!你品,你细品!”
上链接?穿云箭?直播带货?!
这信息量太大,炸得我头晕目眩。皇后可能是甄嬛十级学者,德妃在冷宫搞直播?这大周后宫到底是什么神仙(经病)地方?!
“这……这太……”我张着嘴,半天找不到合适的词。
“太刺激了是吧?”
林薇薇替我补上,脸上是找到大组织的激动。
“所以啊姐妹!光咱俩抱团不够!得把能找着的‘自己人’都找出来!人多力量大!信息共享!物资互助!一起苟住才是王道!”
一个大胆的计划瞬间在我脑中成型。
我看着她闪闪发亮的眼睛,用力点头:“好!今晚!找个绝对安全的地方!
你负责联系皇后和德妃那边,我去探探另外几个位份低些的嫔妃口风,看看还有没有漏网之鱼!”
夜色,像浓得化不开的墨汁,沉沉地覆盖着宫禁。
白日里金碧辉煌的飞檐斗拱,此刻都只剩下沉默而模糊的轮廓。
巡夜侍卫规律而沉重的脚步声,夹杂着梆子单调的敲击声,在空旷的宫道上回荡,更添几分令人心悸的肃杀。
冷宫,位于西六宫最偏僻的角落。
这里远离帝王的寝殿,也远离后妃争奇斗艳的中心区域。
高大的宫墙剥落了大片大片的朱漆,露出底下灰败的砖石,墙头枯死的藤蔓在夜风中鬼魅般摇曳。
沉重的宫门紧闭着,门上的铜环早已锈迹斑斑,透着一股被时光和权势彻底遗弃的腐朽气息。
空气中弥漫着灰尘、霉菌和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属于荒废之地的阴冷味道。
这里,是整个后宫最安全、也最绝望的角落。
绝望,是对真正的冷宫弃妃而言。而安全,则是对我们这群“异乡来客”来说——没人会来,也没人愿意来。
我和淑妃林薇薇几乎是贴着墙根,借着夜色的掩护,如同两只警惕的狸猫,悄无声息地溜到了冷宫侧后方一处早已坍塌、被杂草和断壁掩盖了大半的矮墙缺口处。
拨开半人高的枯草,一个仅容一人弯腰通过的破洞露了出来。
“快!”林薇薇低促地催促,自己率先钻了进去。
我深吸一口带着浓重尘土味的冰冷空气,也紧随其后。
墙内,是另一番景象。
荒芜的庭院中央,竟有一小片被清理出来的空地。
几块破旧的、不知从哪里搬来的蒲团随意地丢在地上。空地中央,孤零零地立着一根半朽的木柱,柱子上,竟然端端正正地挂着一面……巴掌大小的、带金属支架的方形化妆镜?!
镜面在清冷的月光下反射着幽幽的光。
一个穿着洗得发白的旧宫装、身形瘦削的女子,正背对着我们,站在那面“魔镜”前。她手里拿着一个……一根……疑似自拍杆的东西?杆子顶端固定着的,赫然是另一个更小的、正在幽幽发光的方块!
她正对着那个发光的小方块,用一种刻意压低、却难掩激情的语调飞快地说着:
“……家人们!看到没有!正宗的、大周朝宫廷御用款!纯手工苏绣!虽然被那帮不长眼的奴才弄脏了一小块,但这可是真真正正从库房里流出来的好东西!当年贵妃娘娘可能都上过身的!现在!不要九九八,也不要八八八!只要三百八十八文!没错!三百八十八文!宫廷秘宝带回家!走过路过不要错过!三!二!一!上链接!给我冲!”
我和林薇薇站在阴影里,目瞪口呆地看着这荒诞又极具冲击力的一幕。
那位传说中的德妃娘娘,在冷宫废墟里,借着月光和一面化妆镜的微光,对着手机前置摄像头,激情澎湃地……直播带货!卖的还是她自己被贬时带进冷宫的旧衣服?!
“榜一大哥!感谢我‘想回现代喝奶茶’大哥送来的穿云箭!爱你哟!么么哒!”
德妃对着“镜头”比了个心,声音甜得发腻,动作却带着一种破罐子破摔的狂野。
林薇薇终于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虽然立刻捂住了嘴。
德妃猛地转过身,脸上还残留着直播时的亢奋红晕,看到我们,尤其是看到林薇薇,她眼中的警惕瞬间被一种“同道中人”的了然和尴尬取代。
“咳……那个……你们来了啊?”
她飞快地把手机塞进怀里,动作带着点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慌乱。
“直播……呃,就是……记录一下冷宫生活,给后人留点史料素材……”
她干巴巴地解释着,眼神飘忽。
“史料素材?德妃娘娘好雅兴。”
一个沉稳而带着点金属质感的女声从我们身后的阴影里响起。
我们悚然一惊,猛地回头。
只见皇后娘娘,依旧穿着她那身象征身份的明黄常服,身影挺拔,缓步从一堵断墙后走了出来。
她身后,还跟着另外两个位份较低的嫔妃——王美人和刘才人。
王美人手里紧紧攥着一个……粉红色的Hello Kitty保温杯?
刘才人则宝贝似的抱着一个印着巨大卡通熊头的抱枕。
皇后目光扫过德妃还没来得及收起的自拍杆支架,又掠过王美人那个格格不入的保温杯和刘才人的抱枕,最后落在我和林薇薇同样写满震惊的脸上。
她的嘴角,极其罕见地、极其细微地向上勾了一下,那弧度转瞬即逝,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
“看来,”
皇后走到那片空地的中央,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平静。
“都到齐了?”
她环视一周,目光在我们每个人脸上停留片刻。
那目光不再是坤宁宫请安时的漠然审视。
而是一种深沉的、带着疲惫的了然,还有一种找到组织的复杂情绪。
“本宫,”
她顿了顿,似乎在斟酌措辞。
随即放弃了那套宫廷用语,用一种更接近现代人、但依旧带着威严的语调说。
“或者说,我,苏明玉。穿过来,一年零七个月了。”
她的话像一块巨石投入死水,激起了千层浪。
“苏明玉?真的是你?!”
德妃第一个跳了起来,指着皇后,激动得语无伦次。
“我……我是赵小棠啊!那个在XX平台带货的美妆博主!你还记得吗?去年双十一我们还连麦PK过!”
“赵小棠?”林薇薇也失声叫道,“‘糖糖不吃糖’?!天呐!是你!我是‘薇薇安爱吃瓜’啊!我们还在你直播间抢过口红!”
“薇薇安?”王美人怯生生地开口,举了举她的Hello Kitty保温杯,“我……我是‘喵喵爱吃鱼’,在粉丝群里的那个……”
“喵喵?!”刘才人抱着她的熊头抱枕,眼睛也亮了,“我是‘熊熊要睡觉’!我们经常在群里吐槽甲方的!”
现场瞬间陷入一片混乱的认亲大会。
各种现代的网名、职业、甚至城市地名在冷宫废墟上空乱飞。
“都安静!”苏明玉(皇后)提高了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混乱的认亲声戛然而止。
她看着我们这群穿着古装、却激动得像在开线下粉丝见面会的女人,眉头紧锁,眼神锐利如刀。
“激动完了?叙旧完了?”她的声音冰冷。
“别忘了我们现在在哪里!是在大周朝!是在后宫!是在冷宫!隔墙有耳!你们的脑袋,还想不想要了?!”
一盆冰水兜头浇下,所有人都瞬间清醒,激灵灵打了个寒颤。刚才的兴奋狂喜如同潮水般褪去,只剩下冰冷的恐惧和后怕。
“现在,都给我听清楚!”
苏明玉的目光扫过每一个人,带着一种领袖般的压迫感。
“不管我们过去是谁,现在,我们是拴在一根绳上的蚂蚱!暴露一个,就是暴露所有人!后果是什么,不用我说吧?”
所有人脸色发白,下意识地点头。
“所以,第一要务,”苏明玉竖起一根手指,声音斩钉截铁。
“保住秘密!任何可能暴露身份的东西、言语、行为,统统给我藏好!收起你们那些现代的习惯!收起你们的网络用语!在这里,你们就是沈清月!是林薇薇!是赵小棠!是王美人刘才人!是大周皇帝的妃嫔!演!给我往死里演!演到连自己都信了为止!”
“第二,”她竖起第二根手指。
“资源共享,信息互通。我知道你们手里多多少少都藏着点‘好东西’。”
她的目光意有所指地扫过德妃(赵小棠)的袖子,又掠过王美人手里的保温杯和刘才人的抱枕。
“拿出来!互相交换!吃的、用的、药、甚至……能打发时间的东西!在这个鬼地方,每一件现代物品都是救命稻草!”
“第三,”她竖起第三根手指,目光变得异常凝重。
“摸清楚那个最大的变数——皇帝。他,到底是不是原装的?他对我们这些‘妃嫔’,到底知道多少?这是悬在我们所有人头顶最大的刀!必须弄清楚!”
冷月无声,荒凉的庭院里,只有她清晰冷静的声音在回荡。
我们这群来自不同时空的灵魂,在这片被遗忘的废墟之上。
因为一个共同的、巨大的秘密和生存危机,第一次真正地、紧密地团结在了一起。
一个名为“穿越者互助会”的地下组织,在冷宫的尘埃中,悄然诞生。
“互助会”的存在,如同在沉重窒息的宫廷生活中凿开了一道细微的光缝。
日子依旧需要扮演,宫规依旧需要遵守,但心境却悄然不同了。
知道有人和你一样在深渊里挣扎,知道暗处有同伴可以依靠,那份蚀骨的孤独和恐惧,似乎被冲淡了一点点。
物资的交换在极其隐秘的情况下进行。
冷宫的破洞成了最重要的中转站。
淑妃林薇薇贡献出了她小心翼翼保存、电量已然不多的手机(虽然没网,但里面的单机小游戏和缓存的几部宫斗剧成了救命的精神食粮),还有几小包珍藏的、快过期的速溶咖啡。
德妃赵小棠则提供了她的“直播库存”——一些冷宫里翻找出来的、品相尚可的旧物(主要是她自己以前的衣服首饰),以及一小盒意外发现的针线剪刀。
我的“贡献”是几本从原主书房角落里翻出来的、内容相对有趣的杂记闲书(聊胜于无),还有从份例里省下来的几块不易变质的精致点心。
王美人贡献了那个粉红色的保温杯(保温效果居然还不错),以及一小罐珍贵的蜂蜜。
刘才人则贡献了她的卡通熊抱枕(柔软度一流,极大改善了冷宫蒲团的舒适度)和一包不知道藏了多久的水果硬糖。
皇后苏明玉的“物资”最为硬核——几瓶她自己偷偷用太医院药材配置的、效果极好的消炎药粉和金疮药膏。
她甚至通过安插在司设监的心腹太监,搞到了一些相对坚韧的纸张和一小块石墨(疑似从画师处顺来的)。这解决了我们记录信息的大问题。
信息交流则更为谨慎。
表面上,我们依旧是按部就班请安、偶尔在御花园“偶遇”寒暄几句的后妃。
暗地里,一套套简陋却有效的联络方式被发明出来。
御花园的“赏花会”成了最佳掩护。
我们几人会“恰好”同时出现在某处开得正盛的花圃旁,三三两两站着
手中团扇轻摇,目光落在花上,嘴里谈论着花开花落、天气变化、新进贡的料子花色,声音不高不低,恰好能彼此听见。
“昨日风大,西府海棠落了不少,瞧着甚是可惜。”苏明玉(皇后)的声音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惋惜,团扇轻轻点了点东边。
我立刻会意,接口道:“是啊,倒是东边那几株芍药,瞧着越发精神了。
想是前几日司苑局新添的花肥甚好。”——暗指东六宫那边似乎加强了巡查。
“花肥是好,”林薇薇(淑妃)摇着扇子,语气随意。
“可也得看花匠的手艺。听说库房新来的那个管库太监,手脚似乎不大干净?”——这是她那边得到消息,管库房的有监守自盗嫌疑,提醒大家注意自己的份例物品。
“哦?有这等事?”赵小棠(德妃)立刻蹙起秀眉,语气带着点愤慨。
“那可真真是‘人心不足蛇吞象’了!娘娘,此事定要严查才是!”
她用甄嬛体表示收到,并会想办法核实。
有时,更复杂的信息则通过“麻将局”传递。
皇后偶尔会“兴起”,召我们几人去坤宁宫偏殿“摸两圈”。
真正的麻将自然是奢望,用的是苏明玉用硬纸板裁剪、画上图案做成的“纸麻将”。
哗啦啦的洗牌声中,夹杂着各种“暗语”。
“碰!”(收到)
“吃!”(确认)
“三条。”(三日后行动)
“红中。”(目标:皇帝书房)
“发财。”(成功)
“白板。”(危险,取消)
我们一边煞有介事地打着“纸麻将”,一边用眼神和简短的牌语飞快交流着最新的观察、发现和计划。
王美人和刘才人负责在门口把风,紧张得手心冒汗。
至于探查皇帝这个核心任务,进展却极为缓慢。
苏明玉作为皇后,拥有最便利的身份,但周景珩——大周朝的年轻帝王,似乎对后宫兴致缺缺。
他勤于政务,大部分时间都待在紫宸殿或御书房。
偶尔来后宫,也多是去皇后的坤宁宫坐坐,例行公事般问几句宫务,极少留宿。
苏明玉几次试探,都被他那张完美无缺、温润如玉却又带着帝王天然疏离的面具挡了回来。
他言谈举止,滴水不漏,完全符合一个“正统”古代帝王的形象。
看奏折时眉头紧锁的凝重,批阅时挥洒自如的朱砂御笔,谈论经史子集时的引经据典,甚至对星象历法的关注(司天监的奏报他看得格外仔细),都让人抓不到一丝破绽。
然而,越是完美,越让苏明玉心中的疑虑加深。
她私下对我们说:“太正常了,反而透着不正常。一个二十多岁、精力旺盛的年轻皇帝,对满后宫如花似玉的妃嫔几乎视而不见?这合理吗?要么他不行,要么……”她眼神凝重,“他根本不在意我们是谁,或者……他早就知道我们是谁,只是在冷眼旁观!”
这个猜测让我们所有人脊背发凉。
唯一的“异常”线索,来自德妃赵小棠。
她曾在冷宫一处废弃的角楼上,用手机仅存的一点电量,冒险开启相机放大功能,远远偷窥过紫宸殿外的一角。
她隐约看到几个穿着奇怪深蓝色短褂、戴着同样颜色圆顶小帽的太监(或者不是太监?),抬着一些蒙着布的、方方正正的沉重箱子进进出出。
那箱子的样式,绝非宫中常见的樟木箱或朱漆箱。
“有点像……实验室用的器材箱?或者……发电机的外包装?”
赵小棠当时皱着眉头,不太确定地猜测。
“光线太暗了,看不清。但那些人的打扮,绝对不像普通太监!倒有点像……民国剧里的技术工人?”
这条线索模糊不清,却像投入平静湖面的一颗石子,激起了更多涟漪。
皇帝的书房里,到底藏着什么秘密?那些奇怪的人是谁?
这成了悬在“互助会”所有人头顶的一个巨大问号。
日子就在这种表面平静、暗流汹涌的伪装和探查中滑过。
直到内务府总管太监亲自将那份烫着金龙的请柬送到各宫主位手中——皇帝周景珩的万寿圣节到了。
整个后宫瞬间如同被投入巨石的沸水,彻底喧嚣忙碌起来。
筹备寿宴成了压倒一切的头等大事。
丝竹管弦日夜排练,珍馐美味流水般备办,奇珍异宝从库房深处被翻找出来,宫女太监们脚步匆匆,脸上带着节日特有的紧张与兴奋。
连我们这些“互助会”成员,也被这股巨大的洪流裹挟着,不得不暂时放下隐秘的联络,投入到这场盛大的表演中。
“互助会”的秘密小会再次在冷宫废墟召开,气氛却前所未有的凝重。
“怎么办?”王美人抱着她的熊头抱枕,声音带着哭腔。
“真要表演才艺?我……我就会刷短视频啊!难道上去给陛下表演一个‘手指舞’?”她绝望地比划了一下。
“我更惨!”刘才人快哭了。
“我五音不全!画画只会火柴人!总不能上去表演个现场睡觉吧?”她紧紧搂着她的Hello Kitty保温杯,仿佛那是最后的救命稻草。
赵小棠(德妃)烦躁地抓了抓头发。
“唱歌跳舞?老娘只会喊麦和带货!难道上去给他来段‘一人我饮酒醉’?或者现场推销冷宫旧货?怕不是当场就被拖出去砍了!”
林薇薇(淑妃)咬着嘴唇,脸色发白:“我……我小时候学过几年钢琴……可这里哪来的钢琴?难道让我上去表演个空气钢琴?”
所有人的目光,最后都投向了苏明玉(皇后)和我。
苏明玉是名义上的后宫之主,需要统筹全局,表演才艺的压力相对小些,但代表的是整个后宫的体面。
而我,作为位份仅次于皇后的贵妃,又是出了名的“才艺平平”,压力巨大。
苏明玉眉头紧锁,指关节无意识地敲击着旁边半截断墙。
半晌,她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目光锐利地扫过我们
“事到如今,躲是躲不过去了。但怎么演,演什么,得由我们自己控制!”
她深吸一口气:“我们的目标,不是惊艳,而是‘平庸’!是‘正常’!要符合我们各自在皇帝和外人眼中的人设!懂吗?不求有功,但求无过!绝对不能出格!”
“清月,”她看向我,眼神带着嘱托。
“你是贵妃,身份尊贵,不必追求新奇。琴棋书画,你选一样最稳妥的,哪怕只是中规中矩写几个祝寿的字,弹一段最基础的曲子,都行。”
我点点头,心中稍定。写字,或许是最稳妥的选择。
“薇薇,”她又看向林薇薇。
“淑妃以娇憨活泼著称。跳舞可以,但必须是最传统的宫廷舞步!《霓裳羽衣》那种!动作给我收着点,眼神给我含蓄点!把你那套爵士舞、女团舞的想法给我掐死!”
林薇薇苦着脸点头。
“小棠,”苏明玉的目光转向赵小棠(德妃),带着一丝无奈。
“你……在冷宫‘静思己过’久了,才艺生疏是正常的。你随便唱个……嗯,词儿简单点的古风小调就行。记住!是古风!不是流行!更不是喊麦!”
赵小棠翻了个白眼,有气无力地应了声:“哦。”
“至于你们两个,”苏明玉最后看向王美人和刘才人,语气缓和了些,“位份低,压力小。合奏个简单的曲子,或者一起献个画,意思到了就行。关键是,别紧张!别出错!”
她再次环视众人,语气加重,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
“都给我记住了!不求有功,但求无过!一切以‘稳’为主!谁要是敢在寿宴上给我整什么‘幺蛾子’,暴露了身份,连累了大家……”她没有说下去,但那冰冷的眼神足以说明一切。
众人心头一凛,纷纷点头。
寿宴当晚,麟德殿灯火通明,亮如白昼。
巨大的殿宇内,数十盏琉璃宫灯高悬,将金砖地面映照得光可鉴人。
蟠龙金柱巍峨耸立,支撑着绘满祥云仙鹤的藻井。
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酒香、果香、以及名贵熏香混合的气息。
丝竹管弦之声悠扬悦耳,身着彩衣的宫娥穿梭其间,如同流动的画卷。
王公贵族、文武百官依品级端坐于大殿两侧的矮几之后,觥筹交错,笑语喧哗。
皇帝周景珩高踞于御座之上,身着明黄九龙衮服,头戴十二旒冕冠。
珠玉垂落遮住了他大半面容,只露出线条清晰的下颌和紧抿的薄唇。
烛光跳跃下,那冕旒的阴影在他脸上晃动,更添几分深不可测的威严。
我们一众后妃,按品级端坐在御阶之下的左侧。
苏明玉(皇后)在最前方,神色端凝,姿态无可挑剔。
我紧随其后,努力维持着贵妃应有的雍容娴静,宽大的宫袖下,手心却早已被冷汗浸湿。
宴会进行到献礼环节,气氛达到了高潮。
各地进献的奇珍异宝流水般呈上
巨大的珊瑚树流光溢彩,罕见的夜明珠温润生辉,巧夺天工的玉雕……
每一样都引来阵阵惊叹。
终于,轮到了后宫妃嫔献艺。
王美人和刘才人最先上场。
两人合抱着一卷画轴,紧张得同手同脚。
画轴展开,是一幅中规中矩的《松鹤延年图》,笔法稚嫩,但胜在寓意吉祥。
两人合奏了一曲异常简单的《春江花月夜》,琵琶和古筝的调子偶尔还有些微的不和谐。
周景珩微微颔首,赏了两句“有心了”,便让她们退下。
两人如蒙大赦,抱着画轴几乎是逃回了座位。
接着是德妃赵小棠。
她从冷宫被“特赦”出来参加寿宴,穿着一身半旧不新的宫装,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局促和“久疏技艺”的生涩。她走到殿中,清了清嗓子,开口唱道:
“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
嗓音清亮,调子也准。
然而,唱着唱着,或许是紧张,或许是骨子里流行音乐的基因作祟。
那婉转的古风调子不知怎的,尾音就拐了个弯,带上了一点《但愿人长久》流行唱法的滑音和转音。
虽然她立刻意识到了,猛地收住,强行板回了古腔,但那一瞬间的“跑偏”,还是让殿内出现了极其短暂的、针落可闻的寂静。
御座之上,周景珩端着酒杯的手似乎顿了一下。冕旒的玉珠微微晃动,阴影下的眼神看不真切。
赵小棠脸色煞白,硬着头皮唱完了最后几句,匆匆福身退下,后背的衣裳已然湿透。
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苏明玉放在膝上的手,也无声地攥紧了。
下一个是淑妃林薇薇。
她深吸一口气,努力摆出娇媚的笑容,随着乐声翩然起舞。身姿曼妙,水袖翻飞,确是最正统的宫廷舞步。
然而,或许是被赵小棠的失误影响了心态,或许是她努力想“收着”却反而束手束脚,在一个连续的旋转动作后,她脚下不知怎么一滑,身体一个趔趄!
为了稳住身形,她下意识地手臂一挥,做了一个类似现代爵士舞中极具力量感和节奏感的定点动作!
动作干净利落,充满张力,与周围柔美缠绵的宫廷乐舞格格不入!
“嘶……”殿内响起几声压抑不住的抽气声。
林薇薇僵在原地,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
御座上,周景珩缓缓放下了酒杯。
那白玉酒杯底与金丝楠木御案接触,发出轻微却异常清晰的“嗒”的一声。
他没有说话,但整个大殿的气氛,仿佛随着那一声轻响,骤然降至冰点。
无形的压力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每一个角落。
乐声不知何时停了,歌舞的宫娥僵在原地,连两侧席间的王公大臣们都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惊疑不定地看着御阶之下。
轮到我了。
巨大的恐惧如同冰冷的藤蔓,瞬间缠紧了我的心脏,几乎让我窒息。
林薇薇刚才那个充满现代感的动作,赵小棠跑调的流行唱法,像两记重锤砸在我本就紧绷的神经上。
周景珩那声酒杯轻放的声音,更是如同丧钟在耳边敲响。
不行!不能写字!
在这种死寂的、仿佛随时要爆炸的气氛下,让我走到案前,在无数道目光的注视下,一笔一划地去写那些工整却毫无生气的祝寿词?我的手会抖成什么样?写出来的字会歪成什么样?那只会更加欲盖弥彰!
电光火石之间,一个极其大胆、甚至可以说是疯狂的念头猛地冲进我的脑海。
那是我曾经为了应付公司年会,临时抱佛脚学的一个极其简单的小魔术!
只需要几样最常见的东西……
赌一把!
我猛地站起身,宽大的宫装裙摆拂过光洁的金砖地面,发出细微的窸窣声。
在死寂的大殿里,这声音显得格外刺耳。
我能感觉到所有人的目光,尤其是御阶之上那道穿透冕旒玉珠的冰冷视线,如同实质般钉在我身上。
“臣妾恭贺陛下万寿圣安。”
我的声音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却努力维持着平稳。
“陛下泽被苍生,德配天地,臣妾无以为贺,唯愿以此微末小技,聊表心意,祈愿陛下福泽绵长,如日之升。”
我的目光飞快地扫过面前的矮几。
很好,有酒!有水果!一个念头瞬间成型。
我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伸手拿起了矮几上那个盛满琥珀色御酒的玉壶和一个空的白玉酒杯。
同时,另一只手飞快地捻起果盘里一颗饱满的紫色葡萄,藏在宽大的袖口中。
“陛下请看,”我将玉壶中的酒液缓缓注入白玉杯,清冽的酒香弥漫开来。
“此乃琼浆玉液,陛下恩泽所化。”我的声音尽量放得舒缓,带着一丝故弄玄虚的神秘感。
接着,我将白玉杯轻轻放在面前的矮几上,右手掌心朝下,虚虚地悬在酒杯上方约一寸之处,左手则自然地垂在身侧。
“臣妾愿借天外清灵之气,点化此杯,以应陛下圣德。”
我口中念着临时编造的、半文半白的祝词,目光专注地盯着杯中的酒液。
实际上,全身的感官都集中在袖中那颗葡萄上。指尖用力,极其细微地一捻!
一滴微小的、几乎看不见的葡萄汁液,顺着我刻意调整的袖口内衬褶皱,精准地滴落!
“滴答。”
一声轻不可闻的声响。就在那滴汁液落入酒杯的瞬间——
奇异的变化发生了!
杯底清澈的琥珀色酒液,仿佛被无形的画笔搅动,瞬间晕开一抹极其妖异、极其瑰丽的深紫色!
那紫色如同活物般迅速向上蔓延、扩散,眨眼间便将整杯酒染成了浓郁的、近乎墨色的紫罗兰色泽!
在满殿辉煌的烛火映照下,那杯紫酒流光溢彩,散发着一种神秘而魔幻的光芒!
“啊!”
“这……这是……”
“仙法?!”
死寂被打破,殿内瞬间响起一片无法抑制的惊呼!
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那杯变色的酒,连那些见多识广的王公重臣都露出了骇然之色。
这绝非戏法!这是他们认知中完全无法理解的神迹!
我强压着狂跳的心脏,保持着掌心悬空的姿势,目光投向御阶之上。
皇帝周景珩,依旧端坐着。
冕旒的玉珠遮挡下,看不清他全部的表情。
但我清晰地看到,他搁在御案上的那只手,修长的手指,极其缓慢地、一根一根地收紧了。
指节因为用力而泛出青白色。
他没有说话。
但那股无形的、如同山岳般沉重的威压,却在这一刻骤然爆发,笼罩了整个麟德殿!
空气仿佛凝固了,连惊呼声都被硬生生压回了喉咙里。
所有人都感到了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战栗。
“好……好一个‘点化此杯’。”
冰冷的声音,如同淬了寒冰的利刃,一字一句,清晰地划破了大殿中令人窒息的死寂。
周景珩缓缓地、缓缓地站起身。
沉重的冕旒随着他的动作微微晃动,玉珠碰撞,发出清脆却令人心胆俱裂的声响。
他终于离开了那张象征无上权力的御座,一步步,踏下御阶。
金砖地面反射着烛光,映亮了他那张年轻却毫无表情的脸。
剑眉斜飞入鬓,鼻梁高挺,薄唇紧抿成一条冷硬的直线。
那双深邃的眼眸,此刻不再是平日温润的假象,而是如同两口幽深的寒潭,里面翻涌着足以冻结灵魂的风暴。
他一步步走来,靴底敲击地面的声音,在寂静的大殿里如同催命的鼓点,重重砸在每一个人的心上。
他的目标,赫然是刚刚表演完、还僵在殿中央的我!
巨大的恐惧如同冰水,瞬间淹没了我所有的感官。
血液似乎都凝固了,四肢僵硬得无法动弹,只能眼睁睁看着那片象征着死亡的明黄龙袍阴影,一寸寸向我笼罩过来。
我甚至能看清他龙袍上金线绣出的狰狞龙爪,感受到他身上散发出的、那混合着龙涎香和冰冷怒意的、令人窒息的气息。
他停在了我的面前。
高大的身影投下的阴影,将我完全吞噬。
那冰冷的、毫无温度的目光,如同实质的刀锋,一寸寸刮过我的脸。
然后,他越过了我。
我的大脑一片空白,几乎以为自己已经死了。但下一刻,更深的寒意从脚底直冲头顶!
只见周景珩径直走到了大殿中央,那里摆放着刚刚妃嫔们表演时放置物品的几张矮几。
他猛地伸出手,动作快如闪电,带着一种压抑到极致的狂暴!
“哗啦——!!!”
一声刺耳至极的巨响!
他竟一把掀翻了离他最近的一张矮几!
矮几上原本摆放的果盘、酒壶、点心碟子,稀里哗啦摔了一地。
瓜果滚落,酒液四溅,碎裂的瓷片如同锋利的冰花,四处迸射。
但这只是开。
紧接着,第二张!第三张!
他像是被彻底激怒的凶兽,手臂挥动间带着摧毁一切的力量。
沉重的矮几在他手下如同纸糊的玩具,被狠狠掼在地上,发出令人牙酸的碎裂声。
杯盘狼藉,汁水横流,整个大殿中央瞬间变成一片狼藉的废墟。
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帝王的雷霆之怒吓傻了。
王公大臣们面无人色,宫女太监们抖如筛糠,连呼吸都忘记了。
苏明玉(皇后)脸色惨白如纸,林薇薇、赵小棠等人更是吓得魂飞魄散,几乎要瘫软在地。
然而,当那几张矮几被彻底掀翻,当覆盖在矮几下方、被妃嫔们用宽大衣袖或裙摆巧妙遮掩的托盘暴露出来时。
时间,仿佛真的凝固了。
托盘上,像是一个被粗暴撕开的、光怪陆离的现代时空伤口!
一个银色的、印着被咬了一口苹果标志的扁平手机屏幕,在满地狼藉中幽幽反光。
一个红色的、印着飘逸英文字母“Coca-Cola”的铝罐,滚落在一旁,刺眼夺目。
一盒花花绿绿的塑料包装,上面清晰地印着“自热火锅”四个简体大字,汤汁正从翻倒的盒子里缓缓流出!
还有半包开封的薯片,一个印着卡通图案的充电宝,甚至……还有一小瓶标签模糊的防晒喷雾!
这些来自另一个世界的、与金碧辉煌的麟德殿、与庄严肃穆的宫廷寿宴格格不入的物品,就这样赤裸裸地、毫无遮掩地暴露在摇曳的烛火下,暴露在满殿惊骇欲绝的目光中!
死寂。
比之前任何一刻都要深沉、都要绝望的死寂。
连呼吸声都消失了。
只有烛火燃烧时偶尔发出的轻微噼啪声,以及那自热火锅汤汁滴落在地面的、微不可闻的“滴答”声。
周景珩站在那片狼藉的中央,站在那些来自现代的“罪证”之上。
他缓缓地、缓缓地转过身,面向我们这群面无人色的妃嫔。
他脸上的暴怒似乎奇异地平息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致的冰冷,一种洞悉一切、掌控一切的嘲讽。
他抬起手,动作慢条斯理,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优雅。
明黄的龙袍袖口滑落,露出一截线条流畅的手腕。
然后,在所有人呆滞、惊恐、无法理解的目光注视下,他那只骨节分明的手,伸进了龙袍宽大的前襟内侧。
他掏出了一样东西。
那东西有着光滑的、泛着金属冷光的深蓝色外壳,纤薄,方正。他拇指在侧面轻轻一按——
“唰!”
一声极其轻微、却又无比清晰的机械滑动声响起。
那东西如同被赋予了生命,精巧的铰链结构转动,原本方正的形态瞬间展开、延展,变成了一块更大、更薄的……屏幕!
一块最新款的、超薄柔性折叠屏手机!
屏幕在烛光下亮起幽蓝的光芒,清晰地映照出他毫无表情的脸。
他指尖在光滑的屏幕上随意地滑动了几下,动作娴熟得如同呼吸。
然后,他抬起眼,目光如同冰冷的探照灯,再次扫过我们这群石化了的现代灵魂。
薄唇微启,那冰冷的声音带着一丝清晰的、毫不掩饰的、近乎刻薄的嘲弄,清晰地回荡在死寂的麟德殿中:
“拉朕进群。”
他顿了顿,目光在我们每个人惨白的脸上逡巡,像是在欣赏什么有趣的猎物,又慢悠悠地补充了一句:
“备注——”
“大周天子。”
更新时间:2025-06-11 22:44:11